我杀猪养你啊(3)
作者:岁无鱼
那一刀倒是比什麽醒酒药都管用,男人顿时双目圆睁,哀嚎在被堵塞住,变成低低的呻吟。
“这个剂量,刚刚好。”
她没学过医,只能凭感觉将人毒个半死不活。
她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在他眼中看见了恐惧,不难想象,他此刻若能开口,定是在哭天抢地地求救,不由得有些失望,皱起眉,“这就要吓破胆了?难道战场上,你也是一边哭一边打的?”
楚四娘顿时觉得没了意思,原以为自己许多怨恨需要宣洩,如今,却只觉得乏味。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天生有一把好力气,六七岁时便能帮着家里挑水砍柴,只肖多长几岁,便能跟着大人一起下地干农活,凭她的力气,若好好侍弄几亩田,定能攒下银子给自己起间草房子,怎麽想也该顺遂一生。
只是后来闹了洪灾,在大部分人都饿死的情况下,她硬挺着等来了朝廷的赈灾粮。但命好活下来是一回事,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是另一回事。爹爹为了全家的口粮,五两银子便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在各地辗转,她长得还行,又仅仅只是还行,贱价卖了可惜,但往哪也卖不出高价来,最后,便扔进青楼里伺候那些好颜色的姑娘们。
算不得有多命苦,毕竟她还能在这太平年里茍活,而且,算是运道极好的一个了。
平白有位大将军为她赎身,脱了贱籍,甚至于赠了她银两,让她安身立命。但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英雄能不问出处,女人却非得有个清白的家世不可。
她带着银子千里迢迢来到这,给自己置办了一间瓦房,一个小铺面,每日卖些果蔬。
但她一个外乡人,举目无亲,压根儿无法立足,打发走铺前的地痞无赖,屋后又会围上些醉汉光棍,甚至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嘴里便已经开始谈论起有关她的风流韵事,好像她犯了什麽不可饶恕的大罪。
可她分明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于是,在媒人叩门的那日,她像世俗间无数女子一般,轻易地交付了终身。
她回过神,平淡地看着面前朝夕相处的人,倒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似乎同白日在铺子里要宰杀的猪也没什麽分别,唯一不同之处,一个是她的货物,一个把她当成货物。
“你说,你曾在蔺将军的手底下当兵?”
楚四娘垂眸,看着手中那柄匕首,指尖轻抚刀身,将那“蔺”字上的血色一点点抹去,目光中流露一丝嫉恨,“可真是好命,让人羡慕……”
“偏你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他的忠君报国、扶危救困你没学到半分,却还好意思打着他的名头逞威风!”
“唔唔!”王兴为拼命地摇头,蜷着身子,像条爬虫似的蠕动过来,用脑袋磕着她的鞋面,试图想唤起他们之间聊胜于无的情分,以博得最后生还的机会。
但显然,并没有用。
“嗜赌为命,典妻还债,”她面无表情地开口:“将军的麾下,怎能有你这样的败类?”
刀刃自脖颈处刺下,一条人命就没了。
比杀猪还要简单。
鞋底踏过地面温热的血,留下一串殷红的印子,她拿出被藏在箱底的浅绿色衣裙,小心翼翼地换上,抚平每一道衣褶后,给自己梳回了姑娘家的发髻,认真地将唯一一根银簪戴在发间,推门出去。
路过小院,鸡窝里也是静悄悄的,漫漫长夜,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好像很幸运,但又不够幸运。
活着,但却没法继续活着。
偏远的小镇并没有宵禁一说,她走过熟悉的街巷,驻足在平头百姓避如蛇蝎的衙门口,仰头,那轮明月还如当年一般。
“将军,若你知道,被你救下的会是个杀人犯,你可会后悔?”
“我不愿你后悔,所以——”
明月的光辉逐渐隐匿于云层,天边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纯澈的白,而后慢慢的,那条白蔓延开来,所有的黑暗再无所遁形。
她拿起那根旧得生出毛刺的鼓槌,重重地向鼓面砸去。
“我来投案。”
……
连天的云似有数尺厚,一层压着一层,一片遮着一片,将整个天地笼得昏昏沉沉的。仓皇的风一路逃窜着,哀嚎的声音遍及四野。行路的旅人早已躲进了泥瓦的庇护之下,门窗紧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连呼吸都是黏稠的。
一道刺目的电光闪过,紧随其后是震耳的雷鸣,终于,结束了一整个夏的酷热。
云层被划拉开一个大口子,雨水从其间倾倒而下,把所有的污浊一并沖刷洗净。
客栈里各种声音掺杂在一处,堂上客人的交谈声,案上厨子的切菜声,竈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某间厢房突然惊醒的女子沉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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