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猪养你啊(113)

作者:岁无鱼


“说吧,何事?”

他矜贵地开口,眼神望天望地,望自己指节磨出的旧茧,春日里新蜕的死皮,就是不肯把目光分给上门求见的三人。

岑学义丝毫不觉得他的态度有何不对,从怀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递过去,信封上沾着汗、沾着泥、沾着血,那人眼底划过一抹嫌恶,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接过去,用指尖将信封撕开,拈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去,目光一凝,不动声色地将信叠好,揣进袖里,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这信,你们可看过?”

“不曾,非是予我之信,晚生岂能偷看。”岑学义诚实地摇摇头,拱手作揖,“这是晚生的老师临终前亲手所书,委晚生交由郡守,只是晚生人微言轻,望劳大人代为呈上。”

县令指尖轻敲着桌案,依次看清几人相貌,“那你们可知信里写了什麽?”

“大人说笑了,我二人不过是这位郎君花钱使来的护卫,大字不识一个的,哪能晓得那些?”楚火落腆着脸笑道,抓着盘中的糕点两口一个,动作粗鄙至极。

他又重新望回了中间的岑学义。

“晚生虽没看过,但有几分猜想,”岑学义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樊川、胥江二地失陷,粮价疯涨,一斗糙米便要价一百文,百姓吃不起饭,又被赶出家门,一路上饿死许多人,老师也、在此之列。”

“信上应当是恳求大人接收难民、开仓放粮,另,狄戎虎视眈眈,当早做打算才是。”

县令长眉轻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看来你没有辱没尊师的教诲。”

他站起身,态度温和,“这几日便在府上歇息吧,剩下的,交由本官安排。”

“大人果真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吶!”

这头岑学义还在感激涕零,那头的楚火落却不免心下暗讽,若真是好官,何以将重点放在信上,反倒对狄戎、对难民的情况一句不问?

她转头,正对上蔺师仪同样微妙的目光,显然是与她想到一处去了——这县令有问题。

*

几人被安排到了一处僻静院落,身边多了一大帮子仆人伺候着,但凡脑子不是缺根筋,就该懂得,这是被监视了。

但岑学义显然就是那缺根筋的人,一边嚼着松软可口的白米,一边涕泗横流,饭还没吃两口,就已经上头,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着呢,便竖起三根手指要对天发誓,来世结草衔环。

一天天的就会这一套说辞,也不知道来世衔不衔得过来。

楚火落默然地坐得离他远些,免得搅了大吃大喝的兴致。

不过他这般作态也好,叫这些眼线通传回去,多少能打消几分戒心。她有心想去看看那信上究竟写了什麽,今日看得分明,县令先是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看完信后才勉强愿与他们虚与委蛇。

是以,饭后她便早早地回房休息,直到夜半,窗户被轻叩两声,摸黑翻进来一个身影。

“府里的守卫比我们来前多了两倍,巡逻的也从四人一队添至六人一队,那县令正提防着我们,取信是行不通了。”

蔺师仪坐在床前的踏步旁,确保门窗上映不出一丁点儿影子,“观他今日行状,是个顾及颜面的人,动手前必会挑个合情理的由头,这几日的时间,尚且安全。”

楚火落点点头,“接下来应当会有大量难民涌进来,叫寨里人一并混进来,万一出事,也不至于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

“至于那个县令,是好是坏,”她眸光微沉,“且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派人去郡守那送信就知道了。”

“行,我去办。”

蔺师仪利落地应承下来,起身欲走,余光瞥见垂下来的被角,几乎要贴地了,又拧着眉头倒回去,把被子给她掖好,确保透不进冷风。

“雨天风冷,不要踢被子,在这儿着凉了,可没法儿好好休养。”

楚火落抿唇,有些不满地瞪向他,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需要被这样叮嘱?

“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是……身为下属照例对大当家表示关心,不必在意。”

窗户微微响动一下,便只余空泛的雨声,不肯将歇,下了一夜。

尚是清晨,楚火落便瞧见早早起身的岑学义,独自一人在院中走着,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看起来神神叨叨的。

怎的?昨夜的饭菜有毒,光毒傻了他一人不成?

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这才听清了他口中的话,无非是询问县令準备如何做,何时开始做,做了后如何,排演那麽久,只为寻个更妥帖些的说辞,怕言语不当,惹县令不快,耽误救济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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