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掩饰住面上的不甘，不管基于哪个原因，眼前他都不能放苏怀柔走。

云姨娘听着他这话脸色大变。

“爹，”顾青莲脸色煞白，方才的乖巧不複存在，甚至带了几分质问的语气，“你明明答应了我娘，如今怎麽能言而无信？”嫡庶之分天壤之别，她如今只差一步就能成为人人豔羡的嫡女了，现在父亲却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提这件事，她怎麽能甘心？

“你闭嘴，”顾远遥心里本就存着怒气，又见着往日体贴的女儿居然一点儿都不替他着想，甚至还当衆出言指责他，顿时就冷了脸，“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他能怎麽办？难道真要让苏怀柔当衆把他休了，让他在同僚面前丢尽脸面吗？他心中后悔万分，都怪他小看了苏怀柔，没想到她今日会有这麽大的反应，早知道提平妻的事应该再往后延一延。

苏怀柔看也不看那几张纸：“我休了你与你提云氏为平妻一事毫无关系，我以为我在休书里写的已经够明白了，顾大人若是还不清楚，”苏怀柔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可以再让人给你念上一遍。”

顿了顿，苏怀柔又接着说道：“我方才对云姨娘的祝贺也完全出自真心，你们两个都是虚僞至极、自私自利的小人，一肚子的男盗女娼，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们两个更般配的人了，你们可要到死都要在一块才好，千万别再祸害其他人了。”

顾远遥捏着手里的休书，又是生气又是着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不远处的顾南音，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音音，爹娘在一起这麽多年，你一定不舍得我们分开对不对？爹娘若是和离，你以后可就是个没爹的孩子了。”

顾南音抱着手臂站在一边，闻言冷冷地朝他看来：“顾大人方才的话说得不对，第一，我非常支持我娘的任何决定，离开你这种卑鄙无耻的人，我娘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第二，”顾南音高声说道，“我娘是把你休了而非和离，顾大人一个朝廷命官，该不会分不清休弃和和离的区别吧？还希望顾大人能谨记这一点。”

顾南音一边说一边往他这边走来：“最后，说句实话，有你这种虚情假意的爹还不如没有，如果有可能，我倒是希望你死在我出生那日，起码这样你还能在我心中保持一个好父亲的形象，毕竟没有人会跟一个死人计较。”

顾南音这话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在场的文臣衆多，本就看不惯苏怀柔一个女子玩什麽休夫的把戏，这简直是在挑战他们男人的权威，只是碍于苏相爷在场，不敢说出口而已。如今又听着顾南音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还真有人不怕死的站了出来。

“亏你还是顾家嫡女，怎麽能如此说话，简直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就是就是，这哪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人群中有不少人小声附和，他们并不是替顾远遥打抱不平，不过是同为男人，生怕别人威胁到自己的利益罢了。从来只听说过男人休妻的，女子休夫荒谬至极，这要是开了这麽个先河，以后世间女子纷纷效仿，他们还怎麽在府中占据绝对优势地位？

“我倒觉得顾小姐说得没错，”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从人群中央走了出来，衆人纷纷侧身给他让道，“我朝自古以来注重孝道，但依老夫看来，孝顺父母固然没错，却也要看这父母值不值得孝顺。若是他苛待子女，作为父亲根本不能起到一个很好的表率作用，那这种父亲，不敬也罢。”

顾南音的眸子亮了亮，文臣清高又迂腐，她说那些话自然是做好了舌战群臣的準备，却没想到居然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她恭敬地对着这位老者弯了弯腰，完全不似在顾远遥面前的咄咄逼人：“敢问这位大人怎麽称呼？”

“老夫姓封。”

封？当朝太傅？

“可是阿妍的父亲？”顾南音虽是这麽问，心里却知道只怕是八九不离十。太傅可是当朝一品，位列三公之一，且担任过几任帝师，难怪这位老者一说话人群中那些不满的声音都消失了呢。

“是，”封太傅笑着点点头，和蔼地说道，“往日就听说顾小姐是个奇女子，今日一看果然是不同凡响。”他女儿在家里日日姐姐长姐姐短的念叨顾南音，几乎是要把顾南音夸出花来，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也就是顾南音是个女子，这要是个男人，他肯定怀疑是自家女儿的心上人。

封清妍是他们一家人的宝贝，也是他们的命根子，顾南音救了女儿的命，也就是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他们一家人不知道对顾南音多麽感激。如今这些人居然出言诋毁他们的救命恩人，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况且就算不因为恩情，他也是真心欣赏顾南音的言论和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