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孟煜进入内阁直房的时候，灰败的脸色吓到了好几位同僚。

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的顾逸明，跟在他身边追问：“灵辉，你怎麽了？胃又不舒服吗？”

孟煜没说话，走到桌前整理奏折。

见最前方的位置空着，他低声问了句：“首辅没来吗？”

顾逸明冷哼一声：“郑首辅正犯愁着呢，你这边新政推行，他可就遭了难。”

他凑到孟煜耳边：“我听说，今早承少他们南下刚走，首辅就称病休沐，干脆连装都不装了，看这架势是要和我们摊牌了。”

孟煜沉声道：“推行新政，势在必行，就算他不支持，如今也由不得他了。”

“就是说呢！”顾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等新政推行下去，你可就要飞黄腾达了，孟次辅，以后你可得罩着我啊！”

孟煜看了他一眼，脸上并无笑意：“新政乃老师一生心血，若能完成老师遗愿，我情愿肝脑涂地。”

“好了好了，说那些吓人的话干什麽。”

顾逸明瞥了眼他手里的课本：“去文华殿讲学？”

孟煜看着课本“嗯”了一声。

顾逸明忍不住笑了：“你最近怎麽了？一去文华殿就是这副神情，陛下不是很听你的话吗？”

孟煜心想，小的是听了，大的可没有。

一想到会见到那人，他心里就像堵着块石头，不上不下的。

宫道上，来往的宫人不少。

孟煜走到文华殿门口，一路也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站在台阶下，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孟煜握了握手指，心想：

不来也好。

最好，以后也别来了。

不知为何，他胸口里堵得更加厉害，没有半分想象中的轻松。

踏上台阶，孟煜刚迈进文华殿，就听见熟悉的明媚声音响起：

“孟大人早呀！”

脚步一顿，孟煜倏地擡起头。

云婉坐在正殿的最后面，正托着下巴，笑着朝他挥手，璀璨的眼眸亮得不像话。

霎那间，心里的闷堵瞬间被沖散开来。

像是一抹阳光照耀在身上，暖意涌进心口，周身都变得暖起来。

孟煜有些错愕：“殿下怎麽在这里？”

云婉指了指前面的小家伙：“陪他来听讲。”

看见小皇帝，孟煜俯身行礼，允炳也朝着孟煜行了师生礼。

“先生，这是昨日的功课。”

孟煜还想开口，但是看见允炳已经将功课拿出来，放在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一时间，孟煜也没再说什麽，拿起功课走到书案后面。

他刚坐下，云婉就开了口，难得话里的笑意收敛不少：

“大人放心，大人是为皇家讲学的，此番我就当一同领受先生教诲，先生不必在意我。”

孟煜扫了眼云婉，见她却正襟危坐，桌上还放着笔墨和书本，当真一副要好好听讲的模样。

只不过，虽然云婉收敛了笑意，眼睛却比往日还要明亮几分，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对上他的目光，她蓦然弯了杏眼，笑得如同月牙。

心t头微颤，孟煜愣了一瞬，连忙移开目光。

允炳正捧着书本，认认真真地背诵着。

孟煜拿着功课，开始一点点批改着。

只是，外面的风声很吵。

风拂落叶的簌簌声也很吵。

吵得他总会分心，时不时就会擡头，看向殿门口的位置。

殿门前面，那人青丝如云，肌肤胜雪，在熠熠光辉下如出水芙蓉般清丽。

她手里的书本一页页翻过，看得聚精会神，完全没有丝毫分心。

孟煜回过神，暗自唾骂自己。

没想到，被搅乱心神的人，竟然是他。

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坐在最后的人儿悄然挑起嘴角。

云婉不动声色地擡头，望向书案前端坐的人。

嘴硬是吧。

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半刻钟后，孟煜拿起书本，开始讲授今日的内容。

云婉撑着下巴，盯着坐在书案后的孟煜。

他神情严肃，修长的手指握着书本，声音清冷低沉，带着几分不急不缓的温和淡然。

殿外的阳光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的书案前。

他胸前栩栩如生的仙鹤，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高飞，离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云婉忍不住想，仙鹤想要的究竟是自由，还是被这方寸之地囚困呢？

现在看来，无论仙鹤想要什麽，都不想要她。

但是，云婉想再试一次。

功名

讲学结束后，孟煜收拾着书案上的书本，听见云婉在吩咐允炳：

“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