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昌看见也没有说什麽，反而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陛下思念大长公主，心中惦念已久，这次改道去成山，有劳国公和世子务必护好陛下，保证陛下安全。”

张淩顿时一愣，没想到他会这麽说。

英国公擡手回礼，意有所指地说道：“老臣还以为，苏次辅会亲自请示陛下此事呢。”

苏明昌笑了笑：“自然要请示陛下，陛下一向不喜别人代替做主，若不是陛下亲口下令，事后陛下过问起来就麻烦了。”

英国公明显有些意外，没想到苏明昌考虑得倒是周全，甚至……还有几分保护顾逸明的意思。

看见苏明昌行礼告辞，独自走向小皇帝的军帐里面，张淩转头问英国公：“父亲，那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英国公沉吟片刻，最后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免不了身不由己。”

他看向张淩，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日后在北方行事，务必要记得，我们和他一样，不过是陛下手里的棋子。”

“作为棋子最重要的，是按照执棋人的想法去走，而不是自己的想法，你可明白？”

张淩蹙起眉头，并没有理解父亲的意思，英国公看见无奈笑了：“罢了，你呀，真不适合混仕途，单纯去边境领兵反倒好些。”

张淩虽不太理解朝政上的弯弯绕绕，但他对于人性自有衡量，明白人的好坏从来不能以偏概全，往往要比看到的更加複杂。

小皇帝去成山的旨意传下来之后，张淩开始着手準备护卫，等着春猎结束之后前往成山。

年初到现在，张淩一直再没见过云婉。

看着空旷的猎场里草长莺飞，张淩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云婉的时候，那时他年纪还小，整日跟在父亲身后。

同样也是春猎，他跟着父亲前来猎场，看见老皇帝怀里抱着一个粉白的小玉团子，瞪大眼睛四处看着。

他听父亲的话，上前朝着皇帝和公主行礼，小玉团子听见他的名字，脆生生地学着喊他：“张淩！”

不久之后，张淩的祖母举办寿宴，太子带着公主一起前来，小小的人儿朗声给祖母庆寿，惹得屋子里的客人纷纷笑着夸赞她。

宴席开始后，张淩一直在旁边跟着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小姑娘躲开。

“我不想和你玩，张淩，你别缠着我。”

看着廊下消失的人影，张淩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从地上捡起被她扔掉的桃树枝。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麽云婉不喜欢和他玩，从那次之后，他再看见云婉就不再上前打招呼了。

很快英国公搬回荆州，张淩也跟随父亲回去，在荆州读了几年私塾。

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反倒对他父亲房里的兵书颇感兴趣，开始跟着他父亲练武学剑。

定居荆州的世家不比京城少，张淩认识了不少世家的公子们，之后整日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很快就将学武的事情抛在脑后。

他父亲也开始经常不在家，不像以往那般管束他，他便跟着公子哥们学起城中的风流事。

从城里新开的赌坊，到从未踏足过的勾栏花楼，张淩第一次见识到这世间的趣事，不止有府中兵书和弓箭。

他去过几次花楼，在几位姑娘的温柔乡里打过盹，不过到头来，他还是觉得没有赌坊来得刺激。

他身边的兄弟们都爱去赌坊，经常拉着他一起，后来无需人叫，他就能整日泡在里面。

直到那日，张淩将身上的银子输光，回家后被他父亲拖进庭院用藤条抽打，任凭他母亲如何哭喊阻拦，直到把藤条打断才停下。

他父亲气喘吁吁将藤条扔在地上，坐在台阶上喘着气，开口的声音却是他从未听过的疲惫：

“你回京城去吧，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他父亲当真是气急，任由他母亲如何劝说，也没有让他再留下。

张淩当时不明白父亲的用意，直到他回到京城，发现再也没有人能陪他去赌坊、逛花楼，才逐渐明白过来。

他在京城友人不多，一个人在空蕩蕩的国公府里憋了几日后，张淩终于忍不住出门，独自策马前往城郊踏青。

那时也是二月，城郊的桃花开得正好，他意外在桃林中再次遇到了熟悉的人。

他一直记得当时，那人站在桃树下，皦玉色的衣袍上绣着灿烂的桃花，随风摇摆飘蕩。

她手里捏着一枚桃树枝，正插在树下的土包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张淩悄悄走上前，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多年没见二人的容貌变化不小，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姑娘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