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算我求你。”

孟煜盯着他，眼底隐隐涌动着情绪：“别让她知道。”

张淩愣在原地，被孟煜一把推给将士们，听见孟煜低吼一声：“走！”

将士们应声过来，扶着张淩坐上马，张淩自始自终都在看着孟煜。

孟煜站在风雪里，身上官袍沾着刺目的血，脊背孤直，默默注视着张淩和将士们离开。

孟煜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吐出的白雾弥漫在眼前，被旁边出现的一支骑兵打破。

骑兵从山间奔袭而来，守卫军的将士们蜂拥而上，迅速与骑兵纠缠在一起。

骑兵中为首的人穿过重重包围，直接奔向孟煜。

孟煜捡起地上的一把匕首，用袖子遮掩住，紧紧攥在手里，擡头望向坐在马上的人。

晟王手中的长刀正滴着鲜血，他抹掉脸上的血，用刀指向孟煜：

“孟首辅，抱歉。”

晟王笑了笑：“有人命我取你首级。”

熟悉的话落入耳中，腹部瞬间传来熟悉的疼痛。

孟煜闷哼一声，顿时跪在地上。

低下头，一把长刀从腹部自后穿出，刀尖上带着鲜红的血，刺破他身前的官袍。

鲜血和绛色官袍融为一体，几乎分辨不出来。

“大人！！——”

身边传来将士的喊声，很快又被吶喊声和刀剑声淹没。

孟煜的肩膀被人按住，只能跪在地上，腹部中的刀微微旋转，他顿时吐出一口血。

晟王朝按着孟煜的侍卫摆手：“轻一点，本王还有话要和孟首辅说呢。”

肩膀上的手松开些许，孟煜用手撑住地面，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下颌滴在地上，洇开一片薄雪，很快又被染成红色。

腹部的疼痛感逐渐麻木，脑中嗡鸣不断，铁鏽味弥漫在喉咙里。

孟煜擡起头，看见晟王从马背下来，踩着地上的雪，走到孟煜面前停下。

似乎一切都和上辈子重合。

“孟首辅，郑大人托我给你带句话。”

孟煜撑着地面的手颤抖着，他看见晟王在他面前蹲下：“他想问一问孟首辅，首辅走到今天这步，可否觉得后悔？”

孟煜咳了口血，沙哑着嗓子道：“悔什麽？”

“若首辅当初没有出头，主动前往荆州推行新政，借此揽权把控朝政，彻底颠覆朝局。”

晟王笑了笑：“首辅今日，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孟煜轻笑起来，瞬间牵动腹部的伤口。

他立即停下，冷汗扑簌簌从额间滑落，额前散乱的碎发也被汗水打湿。

孟煜咬着牙坚持，半晌才缓口气：“不悔。”

晟王挑起眉头，好奇地看着他：“把命都因此搭上，首辅竟然觉得值吗？”

孟煜擡起眼眸，淡声说道：“在晟王殿下这里，无论臣说什麽，殿下也不会理解的。”

晟王皱起眉头：“首辅说这话就有些看不起人了。”

孟煜扯起嘴角：“不只是你，还有郑邵，你们永远理解不了，如今朝中这些人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晟王轻蔑地看着他：“还能是什麽？本王之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在仕途中的人，所求的东西无非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青史留名罢了。”

“所以，首辅想要的东西是什麽？”

孟煜有一瞬间晃神，这句话他以前听过。

一年前在文华殿里，云婉站在他面前，颇为无奈地问他：“那你想要什麽？”

十年前在内阁里，徐彬也站在他面前，问过他同样一句话：“你不想进户部，不想走官场仕途，那你想要什麽？”

人影重合，思绪逐渐回笼。

孟煜看着面前的晟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公道。”

晟王愣住了，看见孟煜挣扎上前，不顾腹部的伤口，咬着牙对他说道：“世上芸芸衆生，所求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青史留名，若是没有公道存在，皆是戏谈。”

“我要的是世间的公道，让民得以生，让官得以路，让君得以明，大梁社稷才能延续，哪怕世间再无我。”

话音落下，空气凝固住一般。

看见孟煜脸色惨白无血色，眼眸却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再无半点漆黑迷茫。

晟王彻底愣住，他眨了眨眼睛：“首辅这话说的，本王都想将你留下了，真是可惜。”

他叹口气站起身，擦拭着手里的长刀，将凝固的血抹在护腕上：“像首辅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想法着实不容易，也难怪不被人所容。”

晟王说着，将刀架在孟煜的肩头：“首辅若是有来世，千万不要再进朝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