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煜抱着云婉，站在门口许久没动。

外面风雪不止，屋内烛火摇曳。

直到一层薄薄的雪，覆盖在绛色官袍的肩头上，文华殿的台阶前才传来声音：

“先生，当真今夜就要出发吗？”

孟煜缓缓擡起头，看向站在台阶下的人。

允炳撑着一把伞，正在仰头看着他，大氅下的龙袍熠熠生辉。

孟煜收回目光，抱紧怀里昏睡的人，也没有行礼：“再晚一日，局势就会多一分变化。”

允炳看向他怀里的云婉，微微蹙起眉头：“朕不明白，为何先生不将此事告诉姑母？”

孟煜闻言低下头，擡手轻抚着云婉的脸，指尖滑过她的眉眼。

“此行兇险，臣此次前去，并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

允炳走上前问道：“宋万章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想将先生置于死地，难道先生此次前去，就是要任凭他处理吗？”

“自然不是。”

孟煜看t向允炳，沉下声音：“宋万章想要的是臣的命，但是，晟王的目标可是陛下。”

允炳脸色一僵，听见孟煜道：“臣自有办法能够阻止宋万章，但晟王行蹤诡异，他这些年在私下里养了一支骑兵，这支骑兵会威胁到陛下和京城，所以必须及时制止。”

“那先生打算怎麽做？”

孟煜沉吟片刻，才回答道：“我知道这支骑兵在哪儿。”

允炳皱紧眉头：“先生……是怎麽知道的？”

孟煜盯着云婉的面容，落在她脸庞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因为我见过。”

恍然间，当初那场大雨席卷而来。

雨水落在泛光的盔甲上，黑压压的骑兵就站在孟煜面前，将他围堵在回京的路上。

允炳一步步走上台阶，缓缓问道：“先生是何时见过的？”

雪落伞面的声音传来，如同当初雨水落在刀面上的清脆声响。

孟煜仿佛看见，为首的那人坐在马上，最后朝着他举起长刀。

闪电划过天边的瞬间，也映出那人和允炳略微相似的脸。

惊雷落下的霎那，温热的雪尽数洒在那人带着笑容的脸上。

孟煜闭上眼睛，努力压下腹部传来的疼痛。

脚步声越来越近，孟煜看向走上台阶的人，洁白的伞面之下，孟煜却看不清他的脸。

“不止是我，”孟煜盯着那把伞，“陛下也应该见过吧。”

伞下的人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

许久，伞微微颤抖了下，伞面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来。

允炳收起伞，支在殿门旁边，仰头看向孟煜，双手不自觉背到身后。

他笑了下：“是，先生说得没错。”

“朕曾经在一场梦里见过。”

拜别

话音落下, 看见孟煜镇定自如，似乎早就知道。

“是不是上次在姑母府前, 先生就已经猜到了？”

孟煜没有回答他，径自抱起怀里的人走进屋里。

他将云婉放进椅子里，将她的大氅解下来，仔细给她盖好。

“既然陛下记得前尘往事，何必还要执意让殿下留在宫里？”

允炳走进文华殿内，反手关上殿门：“朕记得又能怎样？在外人眼里，朕也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稚子, 依旧不能亲政，还是要靠着先生和姑母啊。”

孟煜整理好云婉的大氅，站直身子看向允炳：“陛下是何时记起过去的事？”

允炳走到书案前, 蹲在地上看着碎裂的茶壶瓷片：“上一次朕误食花生, 多亏先生前来解围, 姑母才得以照顾朕, 陪朕卧病在床。”

“那几日，朕梦见了很多以往的事情。”

允炳捡起地上的瓷片，拿在手里仔细查看：“朕梦到, 先生在荆州推行新政，却突然得知姑母重病的消息，于是不顾新政推行, 执意赶回成山, 结果在路上遭遇刺杀。”

锋利的棱角划破手指, 血珠瞬间流下，允炳却笑了：“先生知道吗？在先生去世之后, 那些贼人特意将先生的头颅割下，几日后, 就悬挂在朕的寝殿门前。”

孟煜身形一顿，脸上血色迅速褪尽。

允炳站起身，扔掉手里的瓷片，将流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吸吮掉上面的血。

“先生说得没错，晟王养的那支骑兵，朕的确见过。”

他神色如常，平静地说着这些事情：“郑邵早在朕派先生去荆州的时候，就明白朕不会再受他的摆弄，于是他动了心思，想让晟王取代朕。先生一死，他们知道朕已经无人可用，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便彻底放开手脚。”

“晟王带着先生的头颅、率领骑兵攻进皇宫的那一日，正好也是姑母出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