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必担心，”孟煜解释道，“国子监的监生会到各地清田，去核对田亩数，两位大人只需走访监察，及时查明隐田即可。”

一提到隐田，陈御史脸色顿时变了。

新政被世家阻拦，归根到底就是因为隐田。

陈御史明白，要是他们二人真去走这一遭，无疑会和孟煜等人处在同样的境地——

被世家仇恨，视作眼中钉，一旦出事，便无人能保。

陈御史正在犹豫着，旁边的宋御史却问道：“大人这次可有计划安排，全国清田是个大工程，没有几年怕是结束不了吧？”

听见宋御史这话，姚士翰的眼睛瞬间亮了，孟煜也道：“先从江南开始，沿两河流域处理，最后再到地方，两位大人打的是头阵，后续会派遣新的巡抚接任。”

宋御史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陈御史还在犹豫着，没有表明态度。

看出陈御史的犹豫，孟煜也没有劝说，反而说道：“此次派两位大人巡视监察，不仅要清查隐田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巡视各地的行政，督查官员们的政务。”

宋御史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孟煜为何要派遣巡抚到全国——

清查隐田只是借口，实际上是为了监察巡视地方官员和政务。

大梁自开国已有百年，地方的积弊沉疴也随着时间积累严重，徐阁老曾经创设的新政中，内容从清田到改革赋税，最后一条便是和官员的监察制度有关。

这整套体系下来，若是真能在大梁全国推行，定会将朝政里面的沉疴刮下厚厚一层，从头到尾清理一遍。

但是，过程肯定也会分外艰难。

看出陈宋二人的犹豫，孟煜握着茶杯，淡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两位大人可以多考虑几日，再答複也不迟。”

陈御史微微颔首，没有再开口，宋御史却已经开始询问关于督查的具体事务，态度很是明显。

姚士翰看在眼里，心里也逐渐有数，他和孟煜都明白推行新政的事情并不容易，所以希望派遣的两位巡抚能出于自愿前往，而不是迫于旨意，这样才能扛住各方的压力。

陈御史和宋御史在都察院颇有威望，是最合适担任巡抚的人选，只是如今看来，要说服陈御史并非易事。

听见孟煜不紧不慢仔细给他解释着，刚说了两句，身后的主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一道惊呼声。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坐在下面的三人全部愣住了。

陈御史一脸不可思议，转头对上宋御史惊讶的目光时，二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陈御史听得清清楚楚，那声惊呼分外娇柔，明显是个女子。

等回过神的时候，下面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一起看向最前方的孟煜。

孟煜手里握着茶杯，愣了一会儿，倏地站起身。

“稍等。”

他放下茶杯，没理会几人已经呆滞的目光，径自推门走进后面的主屋。

门很快被关上，姚士翰看了眼旁边的二人，宋御史还算镇定，陈御史的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了。

难怪啊，难怪陈御史之前递了好几次帖子，孟煜都不肯接受。

他想起来那日在文华殿前，孟煜曾经亲口说过自己有心上人，如今看来，那话真不是诓他们的。

只是，这屋里的女子是谁呢？

孟煜还未成婚，就已经金屋藏娇，难不成是孟煜带回来的勾栏女子，被他养在府邸的后院里？

陈御史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冷不丁听见姚士翰道：“陈大人。”

陈御史擡起头，看见姚士翰给他倒了杯茶，笑着递给他：“大人喝口茶吧。”

陈御史连忙道谢接过，心里还没镇定下来，姚士翰又道：“大人今日是来商议朝政的，无关的事，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听出话里的意思，陈御史干笑两声：“那是，那是。”

宋御史看了他一眼，不露痕迹地揭过话题，和姚士翰聊起来。

陈御史看着手里的茶杯，脸上的笑容却逐渐褪去。

另一边，孟煜走进主屋里，刚绕过屏风，就看见窗边站着一道纤细的人影。

云婉穿着单薄的里衣，墨发披散在身后，她赤着脚站在桌边，脚下是碎掉的茶杯瓷片。

云婉举着右手，正借窗外的天光查看指尖。

听见脚步声，云婉被吓一跳，回过头看见是孟煜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孟煜朝她走过来：“怎麽了？”

云婉举起手指给他看，嘟囔道：“昨天烫的伤，今日破皮了，刚才拿杯子时不小心碰到了。”

云婉看了看地上的瓷片，有些不好意思：“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