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摇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竟看到了过去，看到了被尘封多年甚至自己都要忘记了的回忆。

这年，是阿娘怀有王摇衣，她垫了一块绒毯坐在石阶上，正为阿爹绣着鞋垫。

个子小小的自己便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一针一线在鞋垫上绣出来花样，一边问道。

阿娘是个长相清丽的江南女子，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的，对待孩子更是温柔。她笑着看了一旁的小孩子，问道：“你喜欢妹妹还是弟弟？”

王摇花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阿娘以为她都不喜欢，正欲询问原因，便听见她说：“我不知道。”

旋即她又攥起拳头，坚定地说：“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我都会保护好他的！”

阿娘顿了顿，柔和一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

“樾娘，和小花儿说什麽呢，这麽高兴？”

这边的王摇花循声看去，是自己的阿爹，他正在门前放下扁担，脱下了外裳搭在一旁，朝着阿娘的方向过来。

时隔十多年，她已经记不清阿爹阿娘的模样了，如今竟能如此清楚地看到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

自己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她想。

既然如此，那为何自己依旧只能旁观自己的过去？

于是王摇花朝前一步，打算走近一些，刚一擡脚，灰蒙蒙的地面忽然泛起一圈圈涟漪。脚落下的地方不是落在平坦的地面，而是直接踩空，掉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掉下了水。

这次没有溺水感，但她依旧止不住下沉，王摇花睁开眼，看着从水面上方往里伸出了一只手。

她下意识抓住，用力向上浮时，却有人突然抓住了她的脚。

熟悉的恐惧与无助再次袭上心头，王摇花转头，底下竟不是黑不见底的深渊，而是一张清晰熟悉的脸庞。

王摇花一怔。

——是王摇衣。

她双眼空洞地向上望着，眸子映不出王摇花此时震惊的神情。

“姐姐，我和爹娘还在等你。”

“姐姐，我们马上就要团聚了。”

她嘴唇轻扯，喃喃出声，王摇花却听得十分清晰。

她向上游的动作蓦地止住，只有抓住上方的那只手未曾松开。

“你不想见到爹娘吗？”底下的王摇衣见她犹豫着，便继续开口。

王摇花擡眼望了一眼透着天光的水面，随后又垂下头看着底下，想起了方才自己见到曾经家人团聚在一起时的模样，内心忽然动摇了。

她不想见到爹娘吗？不想跟王摇衣他们团聚吗？

她是想的，很想很想。

只要自己松开了上面拉住自己的这只手，便可以得偿所愿了。

王摇衣死了，周辛夷会如自己所愿，将她带回江南。

何青良和严六爷，以及其他作恶之人难逃一死。赵辽会保护好兰香寒，不过就算没有他，兰香寒一个人也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过得很好。至于周辛夷，他这次立下大功，将来前途更是无量。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自己好像没有理由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姐姐，我们都在等你。”抓住自己脚的这人再次开口。

上面那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将要放弃之意，竭力将自己往上一扯，搅动了她身边的水浪。

王摇花回过神来，耳边突然幽幽响起一句：“活下去，好吗？”

“至少为了你自己。”

是谁？这个声音。

她知道自己一直昏迷着，有时能模模糊糊听见兰香寒的哭声，有时能听见周辛夷在自己身边同自己说话，可这个声音，她从未听过。

不对。

王摇花睁大了眼睛，这个声音她听过，她在柳迟迟的回忆里听过这个声音，这是柳迟迟的声音！

脚下一沉，她置身难以息止的激浪之中，再次奋力下看，王摇衣的那张脸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深渊。

巨大的吸力将她往下扯，王摇花紧紧抓住上面的那只手，却始终难以摆脱下沉，最后与那只手脱开。

这时，冰凉的湖水一起涌进了鼻腔，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是了，她本该这样，本该在那日死在桥水湖底的。

不对，不是！

她还不能死。

王摇花突然想起了兰香寒，周辛夷，赵辽，还有叶老板和铃儿，阿杳和温氏，远在青州的沈谭，还有将如今这副身体的原主柳迟迟......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完，还有很多人没有见，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她不能就这麽死了。

王摇花立刻睁开眼，屏住呼吸，拼尽最后一口气逆着寒凉刺骨的湖水向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