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大部分的污染都已经被去除干净了，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连族长走进这孵化室的时候，也不会再感觉到那种没来由的压抑。

可是斯科特还在继续。

他没有说要休息，也没有开口索要什麽补给，更没有和其他人讨价还价——

明明威胁他出兵的时候，还是那麽一副小无赖似的样子。

族长陷入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的眼眶又开始泛了红，天赋所带来的瞳术让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能明白斯科特此时的目的是什麽。

值得吗？

他真的想不通，这孩子明明是出身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亡灵族，为什麽却要为了一个魔族去这样拼命地说服自己。

翼族从诞生的时候开始就远离了人群，独自过着清静、安稳、自成一脉的幽居生活，这不是很好吗？

正是因为他们不参与其他种族的事务，不跟自己族群以外的事情扯上关系，这才能保持那样久的清净时光。

就算外界纷纷扰扰，就算已经有过族群间的争斗甚至小型战争，就算亡灵族从名声不好变得人人喊打，就算魔族把生意做遍了整个大陆——

这些都和翼族没有关系，不是吗？

他们的生活那样安静，那样平和，族人们都非常开心和幸福，

而这些幸福，正是因为“避世”才带给他们的。

这才是神明大人当初赐给他们这对翅膀的理由，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神明就已经在暗示他们——鸟儿就应该飞翔在高空之上，而不是俯卧地面。

翼族的族长是这样想的，在他之前的前族长、前前族长，他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想法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也将继续遗传给下一任的翼族族长。

可是，

这个叫做斯科特的少年出现了。

斯科特带来的消息让翼族震动，而与此同时，这位有着大恩情的少年却也以幼崽们的净化为要挟，要求族内插手魔族的继承仪式。

族长其实很想拒绝对方，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幼崽的缘故，他一开始的确是会坚定不移地拒绝对方的。

翼族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亲族，哪怕他真的被污染到无可救药。

哪怕是直到现在，族长也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的问题。

他只是在疑惑——

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族群，哪怕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地如此拼命努力，这真的······

值得吗？

——

“值得。”

平静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猛然间打断了翼族族长的思绪。

他惊愕地一低头，才看到少年竟是不知何时完成了所有的净化任务，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边缘还沾着津津的汗水，就这样淡淡地和他对视。

“你都净化完了？”族长的视线一时间竟是有些闪躲，他不知为何，在面对这样的一种目光的时候，心中却有种想要用翅膀把自己藏起来的沖动。

可是，斯科特却并没有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

“您刚刚好像问出声过，问我值不值得。”少年说道。

这下，族长没有了逃避的机会。

“是吗？”

“我的回答是——这是值得的。”斯科特的声音坚定至极。

“可为什麽······”族长忍不住又问。

少年垂了垂眸子，看向自己收回来的、哪怕悬在半空也止不住微微发颤的双手：“我曾经也并不理解这个原因。比起亲身涉足到湍急的河水之中，我更想站在岸边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还有什麽会比这个更安全呢？”

翼族的族长虽然没说话，但也能看出他此时的赞同。

可是很快，斯科特的话语便是一转——

“可是后来我却发现，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就总得有人去做。就像是当灾难开始之前，总得有人去阻止它一样。上涨的河水可能会淹没河堤和村庄，接着是近处的城镇，更远处的主城。”

“如果能在灾难来到自己的脚下之前就将它制止，为什麽要任由它发展壮大、直到牵连到自己为止呢？”

斯科特认认真真地看着族长，认认真真地问道。

“族长先生，您得知道一点——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连神明也不行。”

他看着那个大天使长般温和的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表情。

斯科特又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这洪水早已经沾湿了您的鞋底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蛋壳。

“啪。”

几十只被净化过的翼族蛋整整齐齐地被排列在了一起，它们并不懂什麽是净化和污染，只是觉得现在的安静真的好让人开心，于是随着少年的力道左右轻微地晃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