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传来轻微响动, 长烟凝神听着, 那人脚步淩乱，像是看不见路一样，走到一半甚至还摔了一跤, 然后踉跄着过来开了门。

刚开始长烟还以为祝遂才午睡醒来, 但是当长烟看见过来开门的人是林符之后，她赶紧上前扶住林符的手问：“林伯, 怎麽是你来开门？！祝遂人呢？”

听见长烟的声音，林符指节抖了一下，他动作有些僵硬, 不过因他现在看不见东西所以并未显得突兀。

“应该是出去买东西了吧，阿烟, 你怎麽过来了？”

长烟一路扶着林符进屋坐下, 她笑着对林符说：“林伯帮阿烟完成了心愿, 阿烟来感谢林伯。”

林符似是很欣慰，“是定远侯吗？那些药材帮他治好了头疾？”

要是放在以前长烟不一定能听懂这是试探, 但现在她却能很快地反应过来，“你消息真灵通，不过还不能算是治好，只是能暂缓疼痛罢了，可这也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能看见景叔不再被头疾折磨，我真的好高兴。”

“你能高兴我便放心了。”

看见蒙在林符眼睛上的布，长烟不由得叹息一声，“林伯医术精妙，眼睛真的就再也治不好了吗？以前阿爹还说过，若是林大夫能开个医馆，哪怕是在洛阳也会有很多人求着你治病的。”

林符当了这麽多年的军医，他的医术虽算不上是登峰造极，但放在洛阳城算是名列前茅了。

不过自从他目不能视之后就没有再行过医，邻居们虽然知道这里前不久住进来个大夫，但看他眼睛被布蒙着，身边还带着个身形魁梧的少年，还以为这大夫惹过什麽麻烦才被人报複成这样。

所以住在附近的人都只在林符祝遂搬来的那天打听了下这户人家是做什麽的，之后就没有再有过往来。

祝遂每天都要挑水劈柴买饭，有太阳的时候他会推着林符坐着的木质轮椅到院子里晒晒，再往林符手里塞一株干了的石竹花，然后去忙自己的事儿。

林符就静静坐在那里，撚着手里的石竹花一动也不动。

时日一长，旁人不仅知道他是个瞎子，整天坐在轮椅上更像个什麽都做不了的残废，怎麽可能来找他求医。

所以长烟出现的那天晚上，林符空寂了许久的内心其实是有些温暖的。

能帮到长烟，不仅让他心里的愧疚少了一点儿，一想到长烟还会过来找他，林符莫名有种老有所依的感觉。

“我年纪大了，随了这麽多年的军，身体早就不行了，就算眼睛没瞎也没打算再开医馆，太累了，现在这样已经很好，我不会奢求太多。”

林符看不见长烟眸中的冷冽，对着害死她父亲的仇人相谈甚欢实在是太考验忍耐力，还好这会儿祝遂匆匆忙忙地赶着回来了。

看见院子门口站着许多没见过的生面孔，还各个儿身高体壮，一身的武夫气质，祝遂还以为他做的事情这是被谁给发现了。

“你们……是谁？”祝遂有些结巴，他视线往里看去，瞧见长烟的时候他还愣了愣，随后露出个有些古怪的笑来。

“阿烟？你怎麽这个时候来了。”

长烟见祝遂两手空空，没有点破他，皱起眉头佯装恼怒，“我想来就来了啊，倒是你，做什麽去了？林伯为了给我开门还摔了一跤呢。”

祝遂赶紧进屋，问林符有没有摔到哪里，林符摆了摆手说：“无妨，只是绊了一下，没有真的摔着。”

既然林符都没说什麽长烟当然没必要再抓着祝遂不放。

祝遂看着现如今打扮得清贵靓丽的长烟，再想到他和林符的一身布衣。心中闪过无数複杂思绪。

长烟去年还在西北和他一起给林符打下手，晒药材，学习如何骑马。

才不到一年光景t，那个笑容灿烂性情爽朗的长烟变成了现在这般只需坐在那里就能令人感到压力的上位者。

明明他们以前还能一同躺在草地上畅聊心事，怎麽突然一下就变得那麽遥远了呢？

或许是经受不住这样的变化，祝遂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去煮茶。

祝遂这一脸的不自然被长烟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她知道祝遂心里都在盘算什麽，早几年长燎还没死的时候祝遂就毛遂自荐过，表示自己想进军营历练，但那时长燎却没有立马答应，只说后方也需要人手，祝遂年纪还小，再等几年也尚未不可。

长燎这一拖，就再也没提起过让祝遂进军营的事儿。

或许祝遂最开始还以为自己可以借着和长烟相熟就能进军营立军功，从此一路飞黄腾达，再靠着和长烟青梅竹马的情分迎娶长烟。

岳丈是大昭的将军，自己有军功，娘子容貌倾城绝代，怎麽看都是完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