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封赫让长烟去见单韫彤的那一瞬长烟才明白，封赫是留在大昭的最后一道守门的棋子。

封赫从生下来那刻就不为自己而活，益贵妃对他的确很好，可是当一定要做出什麽牺牲的时候, 益贵妃会怜惜她生下来的小棋子吗？

封赫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了。

他年纪还轻，给人的感觉也一直是那种天真纯良懒得想事的。

可只要是皇子，谁会没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坐在龙椅上的感觉？

就算没有这样的机会，封赫自小在大昭长大, 也总有几分为国效力的心思吧。

若是当他明白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细作, 他可会痛恨命运的不公？

长烟耐心等待着封赫的答案。

封赫不留痕迹往四周看了一眼，即使棋盘上黑子已是劣势，他还是没有放弃。

“若是我说自己从未想过, 你肯定要说我虚僞了, 可我要是真的想了，岂不是对父皇的大不敬？你可别坑我啊。”

长烟笑笑, 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声不吭地盯着封赫。

封赫手里还拿着黑棋，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局要如何破，最后只能把棋放回棋盒里, 轻声感叹一声：“怎麽就输了呢。”

“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一局最开始又不是你来执棋, 能下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厉害了。”

长烟的安慰并没有让封赫放松思绪, 他看着长烟话里有话一般对她说：“若是你能让我一子, 说不定这局势还有变动呢？”

小孩子玩游戏就是喜欢耍赖，长烟弯着眼睛笑, “那你没发现吗？其实我已经让了你三步。”

更何况最开始封赫还处于优势位，他能说出让他一子也是够有意思。

封赫脸上不见任何羞赧，反倒理所当然地说：“小时候棋师陪我下棋的时候都会让我让到赢为止的。”

长烟也露出了些可惜的神情，“可人总会长大的，七殿下。”

再过几年封赫还会在小时候和眼前的反差中苦痛吗？

他是对小时候的一切都那麽依恋的人，益贵妃不会一直让他活在孩童时期，等到机会合适自会告诉他所有真相，再利用封赫的身份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后来封赫的确如他所愿去了战场，可他做的任何事都不是自己想，而是益贵妃让他去的。

以前长烟还不懂封赫为何看她的眼神会那麽複杂。

他只有在长烟面前才敢露出那麽孩子气的一面，也只有长烟会无奈地软下声音包容他的任性。

封赫在听从益贵妃接近长烟的时候把自己的真心也赔了进去，他在这场看不见结果的情爱中又何尝不是痛苦的。

长烟或许有帮封赫的心思，可她的目的也并不纯良。

既然单韫彤想将大昭的局势搅乱，那就再乱一点儿好了。

封赫怎麽能不去斗呢？

益贵妃若是真的在乎这个孩子，就不会让他一次次有目的地去接近长烟把。

就算封赫最开始想要的就是保护长烟，可他对长烟还是有着很强目的性的不是吗？更何况他也不知道单韫彤要对长烟做些什麽就无比听话地把长烟带离了他们在幽州住的客栈，封赫已经是单韫彤和衣贵妃手下的伥鬼，想全身而退又怎麽可能？

封赫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陪着长烟转头看向窗外的雨，显然在前不久已经被迫让自己接受一切了。

“我知道我总会长大的，可是在长大之前，我还是想留下一点儿能让自己高兴的回忆。”

其实封赫也算是通透了。

他若是执迷不悟，便会落得和封迟一样的下场。

长烟待他已经足够好，否则她都不会愿意坐下来和他下一盘棋。

雨渐渐停了，地面一片潮湿的水汽。

封赫问长烟是不是要他争，“可母妃对我有别的打算，她从小就让人教我兵法，告诉我怎麽在野外生存，你不是说我厨艺不错麽？那也是她请了人专门教我的，我做不出什麽山珍海味，不过乡野田间那些可以果腹的食物我都能认出来并且知道该怎麽吃。以前我以为母后想让我跟着长燎将军去边疆打仗，只是现在北羌与大昭议和，我也不知道我以前学那些究竟有什麽用。”

“有用的，兵法钻研到极致在哪儿都适用，至于你说我让你争，倒不如说是我看见了我爹的下场，所以想提醒你。”

“下场？”封赫下意识觉得长烟这个词用得不太对劲，“大将军为国捐躯，这是每一个将士都想过的归宿吧？”

封赫谨慎着用词，像是生怕如上次那般惹得长烟不高兴了。

长烟低头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封赫说的话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