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48)
作者:柯小聂
她一直觉得素娥算什么东西?一个侍候人的婢子,没有高贵的出身,只有下贱的脾性。素娥不过略识几个字,哪里懂得文墨?可薛留良只需要言听计从的奉承,于是便喜爱这样卑下的依顺。
杜芙甚至一直好奇,为何夫人能容下素娥这个不知进退的小妇?
她平素苍白平静面颊染上了一层火热的恶毒,言语亦是越发尖酸:“你以为我不甘承认杀人的罪状,你以为我会畏惧杀死你孩子的罪名?你那孩子,死了不是正好?”
然后是薛留良呵斥:“毒妇,你给我住口!”
他瞧着杜芙,好似看到了什么蛇蝎。
伴随薛留良的呵斥,杜芙的嗓音也是戛然而止。她垂下头,没说话了,可泪水却是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
好半天,元仪华才说道:“既然你觉得当初入府不算你真正的心意,有几分勉强处,为何如今又做出了这样的事?更何况你若介意夫君宠爱,为何平素又并不争取?”
杜芙慢慢用手指头抹去了面上的泪水,她抬头看着元仪华时,样子倒似温和起来,不似方才那般如颠似狂:“夫人,我也是会嫉妒的。”
她喃喃说道:“一开始我不懂,因为心里纠结所以对少君不够讨好。可他反而觉得有趣,因此被吸引到了我身边。后来我懂了,却也不知使什么手段,只好一如既往若即若离的待他。等他开始对我冷待,我试图讨好他时,他却越发觉得我不值钱,越发的远离我。”
“我是个沉闷得没有情郎的人,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真正热情,又怎会懂得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我没那么清高,不是不想,只是不会。”
“我没什么高洁的品行。入了侯府,渐渐的我也染上了这里的嫉妒与贪婪,我的故作清高也是一文不值。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沉闷、可厌。晨来揽镜自照,我想怎么会有想我这样沉闷乏味的女人,看着也是无趣。于是,我整日抄经,幸好府中也不缺我这点笔墨。”
那时阿母游说杜芙面对现实,就说如今杜家家贫,杜芙不但要整日做活,家里也没那么多银钱去买帛纸和笔墨供她消遣。但入了梧侯府,那自然就不一样了。
于是叠竹阁安静下来后,杜芙便开始抄经,仿佛真能超脱痛苦,领悟自在。
然而她抄了半个月的经,却被薛旭这个小公子胡闹扔在庭中水缸里,润得一塌糊涂。
那时她浑身发抖,只想那个七岁的顽童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后来,她被薛留良当众羞辱,赶去了荒院。于是她经也不抄了,素娥的那个孩子死了后,她便整日坐着发呆。
她年轻的面颊已经染上了一层灰色的死人气,并无半点活人气,她已宛如行尸走肉。
元仪华挥挥手,便让人将杜芙给带下去。
杜芙被带下去时,竟还在轻轻哼歌。
那是一首乐府的小调。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杜芙哼着那样子调子,仿佛全然不顾以后。
然后那歌声便这样断了,谢冰柔又仿佛听到了什么落水声音,接着便有婢仆匆匆忙忙赶来。
那仆妇面带惶急之色:“杜姬本来安顺,却忽而挣脱,跳入了花池之中,竟是投水自尽。”
杜芙的歌声已经沉入了梧侯府的水池之中。
此刻冰冷的水涌边了杜芙身躯,将她包裹其中。就像很久以前,她在傍晚时分这样的踩入了渭水之中。那时天空水墨淡淡,江中波光粼粼,仿佛要哄她投入水中,似有无尽诱惑。
如今杜芙终究被水包裹住,就如胎儿时长于母亲的羊水之中,竟是无尽安宁。
元仪华静了静,竟似叹了口气,她对薛留良说道:“郎君,杜姬投水,既无人证,也许这桩案子终究是一桩意外。谢五娘子寻出有毒的山踯躅,于是这件事本是稚儿懵懂,进而误服。如此郎君可还满意?”
薛留良面色变幻,终究也是轻轻的点下头。阿父不愿意这件事情继续闹下去,更何况既是杜姬所为,薛留良满腔的火气竟也烟消云散。他想,也许是因为杜姬终究已经死了。
昭华公主先是有些错愕,不过略想了想,终究也是明白过来。这件事情如若传出去,终究是争风吃醋闹出来的人命。别人会觉得薛留良太过于风流,所以才家宅不宁,薛府自然不愿意这样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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