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拂晓(2)
作者:探青
她已经……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许多年前,对于死亡的美好向往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能说一声小孩子家不懂事。
如今她想要活着,想要好好活着。
毕竟,她及笄之后嫁到沈家,嫁给鳏寡姐夫做继室。
用心抚育长姐留下的一对龙凤胎。
至今已经接近十五个年头。
那些在记忆之中越不过的高山都已经过来,那些乏累厌倦的泥沼,她也已经淌过。
总算没有了束缚,这时候死,她不甘心。
“母亲,您年纪已经非昔日少年,含饴弄孙不好吗?儿子媳妇还不懂事需要您多多提点,几个孩子还小也需要您照看。”
“您说说您……何必要往外头跑?若非底下人机灵,这一次您差一点就回不来京中了。”
薛闻长姐从前留下的一对龙凤胎,现在都已经二十出头的年岁,儿子成家立业几年,女儿嫁往苏州,已有自己的儿女。
长子沈宁最不理解的便是继母放着好好的孙儿不照看,不享受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今年年初再一次提出来非要往外头跑。
家里这一次再如何反对也无用,只能让老夫人一人带着仆妇先往郊外庄子里住着,又让孩子们时不时过去探望,试图回心转意。
可天一冷,正好沈宁去探望的时候就病了。
病了之后找了郎中喝着药,却也没有当回事,若非家里这边一直注意着,又用参片汤药从阎罗殿抢了一条命回来,恐怕他们母亲这一条命,就要客死他乡了。
实在小家子气,难堪大造化。
“宁哥儿,儿不言母之过,你这是在质问母亲吗?”
两张十分相似的容貌对峙起来,沈颖双眼含泪,眸色通红,握着母亲的手丝毫不敢松懈,却又不敢太过用力。
“这是家里,是母亲病榻之前,而非在你屋里。”
继母嫁过来时只比他们大了七岁,虽说一开始有些误会,可这么多年下来连冰都能融化,何况人心?
如今母亲床榻之前说这些责怪话语,却忘记郎中所言,母亲已经弥留之际?
何苦还要说这些。
沈宁对上面色不肯活络的沈颖,眉头凝结成川字,听着房舍内一声轻咳,这才端起汤药,说道:“是,儿子错了,母亲放宽心些,切莫想多。”
“来,儿子伺候您用药。”
-
软枕在身后簇拥着薛闻从床榻上半坐,她尝到银匙递在嘴边的苦涩,推拒起来。
她不怕苦涩,却不爱吃药。
与其说吃药,她更喜欢向天借卦,能活就活,活不下去就不活。
但孩子孝心,自然不肯长辈将用珍贵材料做的汤药给推拒。
见她不愿意喝,也就把药放下来,将汤匙拿走,药汤端在她面前,轻轻劝着,让她能够一饮而尽。
薛闻最不擅长拒绝,喝完药,只觉得耳朵边上像飞了两只虫蝇一般,扰的她烦。
抬起眼眸朝着外头看去,只能依稀看着几个身影跪在外头,还有几个仆妇看着还不懂事的小孩子。
吵嚷、哭喊声,听不真切,配上她依稀觉得大限已至的到来,显得分外合景。
她是欣慰的。
两个孩子并非她亲生,嫁过来的时候孩子七岁,早已经懂事的年纪,知晓她是姨母,而非母亲。
而两个孩子一开始由婆母抚养,于她并不亲近,甚至还有些隔阂,但这么多年下来,日久见人心。
虽说未曾有她年幼时候想象那般亲密无间,但终究有了母子情分。
这已经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缘分了,不是吗?
亲生母子有的都不亲近,何况他们。
她是知足的。
嫡母宽宥,长姐温和,姐夫英俊,婆母高贵。
能够让她一个庶女嫁给国公为继室,一过门就封了
诰命,如嫡母所说,这是烧高香才有的福气。
从前不管有多少不好的地方,回头再看,都觉得可贵。
按照婆母从前的说法,这叫释然。
人生在世,不应该斤斤计较得失,否则难成大事。
她已经很好,已经很知足了。
她生在京城,最远去到京郊庄子,那些诗词曲谱之中的大漠黄沙起,江南烟雨朦胧,塞上高原风物,她一辈子不见也可以。
孩子们孝心,不愿她出远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唯有……唯有一件事。
她念念不忘,需要再三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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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这一件事。
说出的话已经气若游丝,可薛闻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来的气力,紧紧抓住两个孩子的手,一字一句地分说清楚。
生怕有哪里被误会。
“我,我这一辈子,到最后只愿不打扰姐姐、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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