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番外之玉楼春(10)

作者:晓雨霖铃


一名羽林险些将她当成死的,触了触鼻息,才命医者来。

天亮的澄了,阳光洒下来乌云尽散,碧空万里无尘,一群麻雀停在了瓦檐上,想是嫌血腥味太重,啾啾了两声又飞走了。

醒来已是两日后,手臂绑着石膏,肿的没有知觉,伤得比前世重。

温氏端来汤羹喂她,哭说:“幸好我儿机敏,咱们娘们才逃了一条命。”

她撑起身子忙问家中,温氏谆谆说了许多,定柔的头还发昏的很,复又躺下,她这一趟重生到底还是有作用的,结局虽然没变,但是人数少了一半,死了几百人,十五因为和母亲早早躲进了西院,没有目睹那些血淋淋的场景,所以并未被惊吓到。三叔仍被腰斩了,各院乱起来的时候无人顾及他,等找到已化成焦尸,几房表兄姊妹折了不少,父亲从道观回来见到这场景,吐血了,现下抬回来书房,也将将醒转,四哥带伤陪着。

定柔又忙问被送回母家的尹氏。

温氏面上总算有了两分喜色,道:“前夜临盆了,有些难产,生了一夜才下来,幸好带了经验老成的稳婆,唉,可惜是个丫头,你四哥高兴的,吃饭都傻笑,家中一下去了那么多人,这孩子也算来的正是时候,添口了,你父亲说这孩子有福缘的,偏巧躲过了这一劫。”

定柔泪水溢出了眼角,滑落耳边,欣慰的泪。

等尹氏坐完月子归家,阖府已接了圣旨,热火朝天地忙着收拾箱笼行礼,门外停着百十辆辎重大车,两边全是执着蛇矛长戟的官军。明着是升迁,实则阶下囚。

定柔的伤也好了许多,迫不及待抱过新出生的小侄女,粉雕玉琢的一团,亲着吻着赠了个亲手刻的玉锁,因出生在七夕后,取名巧儿。

那一日旌旗蔽日,仪仗长队绵延数十里望不到头,定柔掀开车窗布帘望着被无数华盖幡旗簇拥的皇舆车,时隐时现。

前世,她决定放下了。

到京已是冬天。

没几日父亲便声泪俱下地向她说了家中的处境,池鱼幕燕,悬剑于顶,宫中明年开春大选,只有她委身了皇帝,成为宠妃,皇帝对慕容家生了怜悯,这把刀或许才能挪开。

定柔没有反抗,垂颔沉思良久,答应了。

她的灵魂经历了一世沧桑,不是那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心中自然有自己的盘算。

皇宫,还是走一遭。

若他当真仍是有眼无瞳,去宠幸那徐相宜,她便对他再无留恋,这一趟,就当彻底绝了自己的妄念。

她知道师傅的一味药方,做成药丸,藏于夹袖,等到殿选那日服下,她便会起一身的风疹疙瘩,与烈性病症状相似,实则对身体并无害,只要停了药用益母草水泡浴,不过几日就能恢复。

其二,这一条若行不通,皇帝为制衡淮南军仍将她朱笔勾选的话,她便忍过那韶华馆的日子,然后循着前世去太妃身边,伺机接近太后。

她记得给恩济书院童子们缝纫学子服的时候,太后是喜爱上了她的。

然后籍着太后一步步往尚工局走,那里是向往的地方,师姑教授的女红不会枉费了。

昭明哥哥,她是不会再嫁的。

她有了新的目标,这一世不如混个女尚书,授宫官敕,师傅她当年可是名满京州的扫眉才子啊,不肖徒儿前世为情所累负了您,今生怎能再丢人了!

把妙真观珍藏那些典籍发扬于世,为师傅著书立传。

一生无羁无绊,也算乐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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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华如倾倒了水银缸子,草丛里虫鸣啁啁,池上几声蛙鸣,给寂静的夜和鸣出一曲独有的光景。

廊阁里,一对人儿影成双,她横躺在火炉般的怀抱,枕着一只手臂,男人坐靠围栏,一只纤纤柔荑和一只修长的手相贴,摩挲着,她仰望一弯朗月,那捣药的人和玉兔似近在咫尺,指尖相握,好像抓了一把月光在手。

他低头吻着额心,直欲咬下几口方解了馋,狠心的小娘子,那日在树林坦白,只把他气了个大喘,竟然丝毫不准备争取自己的男人!惯是个木石心肠狠心绝情的!

幸好他在大选前清醒了过来。

俯身对着着微肿的樱唇贴一贴,只觉咽中发干,忙转移心念:“眼下母后对你信重愈加,要徐徐渐进,我相信她会视你为心腹的。”

定柔摸着他的扳指:“我省的。”

皇帝又道:“曹细如这个人心思缜密,可能已怀疑了我们,我准备不日跟她摊牌,让她自请和离,褪去凤袍,回归母家,把中宫让出来。”

定柔大惊,心中忧虑起来:“她会……”

皇帝刚毅的眉峰无比笃定:“我自有法子叫她听从,凭她的手段说服淑德二人,当然,她所求的不过曹氏一族的荣耀,我自会保全。所有恶名我来担便是。”

定柔攥了攥他的手,只觉心跳的厉害。

皇帝抱紧小妻子紧张的身躯,安抚道:“不用良心上谴责自己,我与她不夫不妻,本就不是一对伉俪,不过为着各自利益做戏罢了,你不知道,当年她和其姐同为妙龄,后者容貌更佳,但是她父亲却选择了心智更为成熟的她,我私下查过,她是心有倾慕之人的。大婚那日,我记得她的脸上犹有泪痕。我和她,都装的太累太累了。”

一个月后太后刚进罢了膳,锦纹从外头回来,跑的一头汗:“不好了,奴婢方才听内侍省传的消息,皇后娘娘脱簪披发,带着淑德二位娘娘上殿,以国母的名义上书参劾……参劾……陛下失德……”

太后惊觉晴天一声霹雳,筷箸落地,眼前黑了一瞬。

“她一向规行矩步,这是吃了什么胆!”

“您到前殿去听听,娘娘竟当堂指责陛下亲近乐人而疏远后宫,失了威仪君范。”

宫巷到处是奔跑的宫娥内监,往华琼门。

传闻自两个小郎君走后皇帝委实空虚了多日,但实在耐不住寂寞,便趁着太后不察,让某官员打着为教坊司招揽乐人的名头到处猎艳,搜寻来一堆样貌清秀的男伶,养在瑞山行宫,每夜悄悄来往于两地,还封了伶人们名不见经的官衔,荫封家人。

至午时后大正殿的朝会才散了,百官磕破了头才勉强浇灭陛下的雷霆怒火,保住了曹皇后和二妃的命,但是后位没保住,皇帝下了旨意,全部废为庶人,遣返母家。

曹皇后公然上书规过,虽被摘了凤冠,却在朝野内外博了个正谏不讳,肖似长孙皇后的贤良美名,当流芳一世。

当然,皇帝的声誉是洗不清了。

太后气得半死,下朝后取了十几根戒尺来,将皇帝关在昌明殿,定柔第二日才知道,他衣领下血痕累累,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不淤青的。

皇帝至此称病罢朝数日,“宣誓”自己的冤屈。

母子俩就这样僵持了数月。

至冬月下了第一场雪,琉瓦飞檐银装素裹,定柔捧着一对雪瓣纹的玉壶春瓶到康宁殿,太后半躺在卧榻里闭目愁思,两鬓白了许多,眉头深深拧着,整个人清瘦了大半。

定柔将一捧新开的梅花修剪了,太后听到声响睁开凤目,见到几桌上一对清新脱俗的冰瓷,胎体莹净,问道:“哪里来的这个?哀家记得宫中无有啊。”

定柔款款敛衽一福:“是奴自作主张,原是家师所赠,奴看到御园的绿萼梅梅开的正好,想着这个最衬托,便拿了来,冰瓣玉蕊,方配得上了。”

“这可不是俗物,难为你舍得拿出,哀家该赏你什么才等价了。”

定柔诚挚道:“折煞奴,奴是一介俗人,好物当予识她之人才显贵重,能博太后青睐,它们的工匠何等福气。”

太后一个淡薄的笑:“你也学会奉承话了,既是先师珍藏,怎可随意假手于人。”

定柔忙不迭大大行礼,诚惶诚恐:“我师傅在世曾说过,安相临去时醒悟,不该将美器宝物收藏至一处,恐天灾人祸便是灭顶之灾,当流散出去,送到识宝之人手中,奴不过为这一对瓶儿找到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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