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别哭了(102)

作者:自然数1004


黎昌缓缓伸手,想要拿起,然而链坠压着笔记,一抬起来,摊开的书页就迅速合在了一起。泛黄的纸张中旋即出现一抹冷白,转瞬即逝。

黎昌注意到了这抹冷白,目光乍然一凝。

他愣了一瞬,迟疑地放下坠子,改拿起笔记。拇指按着纸侧,快速翻看,然后在某一页倏地停下——

一张白纸闯入视线。

白纸就卡在两张书页之间,上面似乎写满了字,因为纸张太薄,所以略微有些洇到背面。

黎昌用手指轻轻去取,触碰到的一瞬间暗叹了一下。

这纸真的很薄,薄得类似化妆师曾在他微微出油时用过的那种面部吸油纸。夹在B5大小的书页里,若不是像黎昌刚刚那样翻页,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黎昌的动作行到一半,却忽然顿住,没有继续把这张纸翻过来。

他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种直觉。

这张纸,以及上面的字,都不对劲。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无误。

纸张翻过来,洇透的黑色墨迹出现在黎昌的眼前,那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笔迹——

是他自己的字。

虽说是自己的字,然仔细看去,框架结构上却又和此刻他的字迹有着细小的差别,笔锋与架构间处处都显得更为成熟。

黎昌只看了一眼便认定,这决计是二十八岁的自己留下的。

可是,是留给谁的?

给……任克明的吗?

他的眉间蹙了一下。咬了咬唇边的软肉,停滞几秒,他最终决定读下去。

又是直觉,直觉在告诉他,这张纸上的内容,他非看不可。

凝眸,读着。十几秒过去,黎昌漂亮的眉越蹙越紧,长睫晃动,眸底腾升起浓重的不解。

纸张上是这样写的:

“一四年十月二十三日,初见经纪人;

一五年一月十二日,第一次试镜;

一五年九月四日,试镜《月亮云》;

……”

时间加事件,按先后顺序排列。几乎把黎昌十八岁后的每一件大事都记录了上去。

一直持续到二十岁,以最后两条为结尾——

“一六年八月八日,车祸;”

“八月十二日,登记结婚。”

黎昌看着“结婚”两个字迹,瞳孔骤缩。记录……记录到自己和任克明结婚就停止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懂得了什么。

眼前的这一条条的记录,就像一个个电影剧情节点的场外提示,提示着他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可以遇见什么人。

他停滞片刻,目光不禁缓缓下移。

果然如他猜想,在这张白纸的最最末尾,还剩下最后一句话语,以一种平静的对话口吻,隔着不知道多少时空。

黑色的、浓墨的、熟悉的、一笔一划的,就仿佛此刻的黎昌正伏案在书桌前,一笔一划、郑重地对未来的自己写下——

“黎昌,和他过去见。”

……

咚咚。

敲门声。

黎昌从白纸里抬眸,眸底惊诧。

“黎少爷。”门外传进小安的声音。

黎昌紧攥着的指节松下几分。

“……请进。”

他的声线很不稳,尾音小到发颤。

小安开门进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看见黎昌的一刻,他呆了一下。

“您不舒服?”他问。

黎昌的脸色太白了,白得比他手中那张白纸还要夸张几分,白纸好歹还洇着墨,而他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没有……没有。”黎昌回答。

他明显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手上的动作缓慢,放下纸,然后像才忽然意识到小安的在场一般,又看回他。

他问:“怎么了,有事么?”

小安看着他煞白的唇,点了下头,上前递上手中的文件。

他说:“这是任先生差人送来的。”

黎昌愕然。

任克明送来的?

“……是什么?”

小安摇头,公事公办说:“任先生只让将这份合约交给您,并未告知是什么。”

文件袋密封完好,小安未曾打开看过。

黎昌垂眸看去,细白的手指在密封口停滞片刻,他本该去取拆信刀来,但双腿如灌铅一般无法行动。

小安替他拿来拆信刀。

黎昌握着小刀。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拥有了透视眼,不用拆,也能知道里面放着什么。

他动了动手指,关节轴得像生锈了的发条,接着一滞一滞地划开密封的纸袋,里面的文件随即出现在眼前——

塑料外壳,白底黑字。

如他所想。

是横亘在他与任克明之间的那份合约。

是关于这场婚姻的合约。

黎昌看回小安,眸底有几分不可置信:“他……他有说什么吗?”

“有的。”小安看着他,缓慢说:

“他说这份合约全权交由您安排,如何处理,看您意愿。”

黎昌拿着文件的手指逐渐收紧。

小安继续说:“任先生还说,倘若您想同律师商议,我即刻为您联系就行。他听从您的想法,不必在场……”

不必在场。

听从黎昌的想法。

意思就是,无论黎昌想保留这份合约还是废除,任克明都同意,都接受。

意思是,无论黎昌想留在他身边还是想和他离婚,他都不干涉。

他没有怨言,他放他走。

“我……”

黎昌觉得耳边轰了一声,像一道锐利无比的闪电掠过。

他不知所措。

他的眉间皱紧,目光慌张而漫无目的,从手中的合约横拉到书桌,滑过电脑屏幕、滑过蛋型链坠、滑过黑红交错的墨迹,最后落到那张薄薄的白纸上。

落到自己的笔迹上。

呆滞两秒,他抬眼:“我,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像在和身旁的小安说话,像在和自己对话。

给他打个电话,对,给任克明打个电话。

打电话。好,说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也要打,就是要打给他。

电话嘟了两声,接通。

无声两秒,熟悉的那个男声传来。

犹豫、迟疑、低轻:

“黎昌。”

黎昌呼吸瞬间颤抖:

“老公,我……”

一瞬间,他有好多话要讲。

他想对他说,说自己不生气,说自己不离婚;说你不要哭了,说你不要自卑啊,说你快回来吧,说你回到我身边来,说我不会离开你。

他想说,真的,任克明,你信我,我真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的手陡然失力了,猛然间天旋地转、胸疼、耳鸣,人中滑落了什么液体,他伸手去摸,摸到暗红色的血液。

他又流鼻血了。

手机滑落,摔落在地,黎昌看见小安神色突变上前,听见他叫:“黎少爷——”

然后,他便什么也再听不清。

第73章

燕子掠过, 眨眼春二月,阳光洒进湛蓝色调的病房。

门被打开,护士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

是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 穿着一件棕色大衣, 得体简约, 怀中抱有一束花朵, 颜色淡紫,花瓣上残留着晶莹水珠, 仿佛捎带进了一些室外的料峭春寒。

护士打声招呼:“任先生。”

男人停步,微微颔首回应。

护士拿起物品, 退出病房, 为他与病床上的病人留下相处空间。

病人双眼轻闭, 静静躺着,灿白的日光洒落在他的面颊上, 长睫映出一小片阴影。

门落锁声传出,男人却依旧站在原地。

他注视着那片阴影许久, 直到自己的眼睛生理性地眨动一瞬,才终于重新抬步走近。

将花放在床头, 他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垂落视线, 继续注视那片阴影。注视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抚摸上,指尖传来柔软、传来体温。

这正常的柔软与体温告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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