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策沉默下来，那个答应凤重华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对于谢策而言，谢阿蛮是陌生的，是他清醒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承认的自己。

谢策说：“凤家是谢家的附属家族，我不可能去凤家修炼。”

凤重华有几分失望，说：“若我去谢家，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谢策想了想，说：“你认我做义兄吧。”

凤重华：“……”

谢策说：“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恩将仇报，但我对你，的确还生不出情爱。”

顿了一顿，谢策接着道：“回去谢家之后，我会闭关十年。”

闭关十年，这对谢策而言可能只是转瞬即逝的光阴，但对于凤重华而言，这是他人生的几分之一。

凤重华觉得心冷了下来。

但这样的结果，他也不是没想过。

在最初凤重夜提醒他谢策身份非同寻常的时候，凤重华就已经仔细考虑过身份位差的问题了。

凤重华苦涩道：“你这不是，逼着我不要纠缠你吗？你闭关十年，我随你去谢家，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谢策没有搭话。

兴许，他已经默认了。

凤重华深吸口气，理了理心情，道：“谢少主，你身份尊贵，前途无量，虽与我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但想来你也不想叫人知道你这段不够光鲜亮丽的过往。”

谢策是个要面子的人，或者说，这些世家的公子都很要面子。

凤重华表示能够理解，道：“谢少主，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对你有救命之恩，道谢的话不必多说，你留个买命钱，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要是来日遇上，就当成不认识，你觉得如何？”

这对谢策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不光是他，就连谢罗衣和谢春樱都想过若是凤重华纠缠不清，死缠烂打，又该怎么处理。

谢罗衣觉得直接拍死了事，但被谢春樱给拒绝了。

好歹是救命恩人，若是恩将仇报，来日说出去他们谢家就不用混了。

而且，谢策也根本没想过杀人灭口。

谢罗衣这几天都黑着一张脸，总觉得谢策被一个凡人给玷污了，还觉得这段过去太过腌臜，恨不得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人灭口才好。

但谢策却觉得无所谓。

娶媳妇儿的是他，被人救下来的也是他，他没必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当凤重华这么直截了当要和他撇清关系、讨要报酬，谢策又莫名觉得不爽。

非常不爽。

谢策拧了下眉，说：“你想要什么好处？”

“元魂丹。”凤重华定定看着他，说：“我要元魂丹。”

谢策：“……”

元魂丹，原本便是谢策打算拿来送给凤重华的，也恰是因为这颗丹药，才暴露了谢策的行踪。

谢策打量着凤重华，说：“你倒是知道要什么。”

凤重华却是笑了一下，说：“阿蛮费尽心机，就是想让我成为修道之人，掏空家底也要寻到元魂丹，如今阿蛮不在了，我总要完成他的遗愿。”

谢策顿时黑了脸，道：“我还没死呢。”

凤重华面无表情道：“谢少主活蹦乱跳，前途无量，但我的阿蛮却不见了。你又不是阿蛮，你是死是活，与他有什么干系？”

谢策：“……”

谢策哑口无言，谢阿蛮是他，却又不是他，谢策如今已经记起来不少身为谢阿蛮时候做过的蠢事说过的蠢话，他一时间简直无法接受那个满脑子都只想搞男人的家伙，居然是自己。

谢策眯了眯眼睛，道：“得了元魂丹，你待如何？”

凤重华想也不想：“那自然是完成阿蛮遗愿，做个魂修术士，逢年过节再给他去上个坟插根香，也不枉我和他在尘世走一遭这夫夫一场。”

谢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掐进了手心里面，挫了挫牙根，心道这个凡人还真是个心狠手辣嘴皮子厉害的。

本以为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跟自己闹脾气，谁成想，居然这般尖牙利齿洒脱无情。

既如此，谢策那抹古怪的负罪感，也淡了许多。

“也罢。”谢策说：“我就给你一颗元魂丹，也好圆了你的梦。”

凤重华愣了一下，说：“多谢少主。”

………………

“少主，你竟当真把一颗元魂丹给了那个凡人！”谢罗衣得知消息，满脸不忿地走了过来。

“给了，如何？”谢策坐在宝船之中，正在喝着魂茶。

“那可是元魂丹啊！”谢罗衣皱着眉头，饶是谢家，也只有两颗元魂丹，还是用来以防不测的，谁成想，居然浪费在一个凡人身上了。

谢罗衣狠狠瞪了谢春樱一眼，都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元魂丹是她带来的，若是谢春樱将元魂丹藏好，也不至于被谢策就这么送人了。

谢春樱不置可否，说：“少主欠下因果，如今一颗元魂丹能将过往的一切都悉数抹杀，难道不值吗？”

谢罗衣黑着脸，说：“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一个凡人，哪里配用元魂丹？”

谢策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刺耳，便也沉了脸。

“罗衣长老，慎言。”谢策明显不大高兴。

谢罗衣哼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谢春樱有些无语，道：“少主，你别理会他。”

谢策说：“没理会他，就是在想凤重华。”

谢春樱：“……”

谢春樱有些紧张，心道谢策该不会对他余情未了吧？

“你想他做什么？”谢春樱问。

“想他得了这元魂丹，服下之后能修炼到何种境界。”谢策眼眸微微一闪，竟是充满期待，道：“要真说起来，凤重华长得还算合我胃口，性子倔强又要强，这样的人，若是能带回去养在身边，我也是愿意的。”

只是没想到，凤重华居然不乐意。

强人所难，没什么意思，谢策便也兴趣缺缺。

片刻之后，谢春樱道：“少主，这话日后还是别再提了，您与他身份，相差甚远，即便养在身边也不合适。”

谢策扫了她一眼，道：“养在身边，当个情儿，难不成我还得考虑他出身如何，修为道法如何？”

谢春樱摇头，说：“不是，我是觉得，少主与他是拜堂成亲的关系，这要放凡人那边儿，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一世夫妻了，少主这行为，称得上是始乱终弃。”

谢策朝谢春樱看了过来。

谢春樱眨眨眼，继续道：“当然，这对咱们修道之人来说，不立婚契就都不作数。但他将少主当夫君，少主将他当玩意儿，您将他留在身边，这不是害人家吗？”

谢策：“……”

谢春樱看向谢策，十八九岁的少女面容上，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少主，你还年轻，经历不多，所以老身斗胆僭越，奉劝你几句。”谢春樱幽幽道：“这世上，情劫难渡，情债难偿，还是少沾为妙。”

谢策想了想，道：“也是。”

把人当小情儿什么的，谢策也只是嘴巴上说说罢了。

他知道好歹，也知道凤重华想要的是什么，他给不了凤重华希望，便索性两人再也无甚瓜葛。

谢策透过窗，朝着下面望去。

山峦叠嶂，一片绿影，鸣山县早已不见了踪迹。

……………………

鸣山县，凤家。

凤月璃走进来，朝着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对凤羽白道：“你二哥，还没消化完元魂丹呢？”

凤羽白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是啊。”

自从那日从谢策那边回来，凤重华便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元魂丹吞入腹中，很快便有了痛苦的感觉，几乎倒地不起，腹部像是被一万个小人儿拿着铁锤敲打似的。

凤重深这是生长魂核必经之路，也帮不了他，便教了凤重华一些法诀，将他送到屋子里面，叫他自行消化这元魂丹了。

距离今天，已经过了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