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重生](68)

作者:雾家三岁


大人们通常不在意孩子们在行礼方面的不足,而我的年纪已经超出可以被当做孩子的极限,所以,安德廖沙前不久才教过我这个动作,但虚弱无力的腿部肌肉不足以支持我克制地躬身屈膝,十次有八次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罗曼诺夫点头示意之后,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拉到他身边,将拿在手里的棉衣严严实实罩住我:

“弗洛夏,你怎么在这里?”他显而易见的露出焦急的情绪。

温暖的不止有软乎乎的衣服,安德廖沙抓着我的手腕的手竟然出奇的炙热像是刚刚煮开的热牛奶,烫口的温度需要放在通风的地方凉一凉。

原来,罗曼诺夫是河洛厄斯山脉中的积雪,而我是阿德利企鹅身下的南极冰盖,他的温度只比我高一点点,我却把他错认为喷射岩浆的摩那劳火山。

我的喉咙里仿佛被灌下薄荷泡腾片加上碳酸汽水,世界上排得上号的醒酒搭配,一下子清醒不少:“我想去花园里看看,然后遇见了,遇到他···最后,我就在这里了。”我花了一点时间搞清楚状况,很难仔细解释复杂的过程,我尴尬的过度呼吸和流鼻血,还是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安德廖沙。

愧疚被水泡胀,重重向我敲击。无论我的本意如何,我不可避免地再次让家人们为我担心了。

悔意使出的力道巨大无比,带来脑震荡的后遗症,卷起波浪滔天的晕眩感,视线里的一切纷纷脱离原位,却又平静地掀不起一丝涟漪。

索菲亚挽着马尔金先生的手肘,担忧的目光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将我扫视个透,似乎在短短一段,脱离她视线的时间里,我遭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我以为你在房间里睡觉,弗洛夏···”她也许翻遍家里每一个房间,在到处都找不到我以后,甚至会产生我躲起来了或者又想不开做出一些其他危险事情的想法。

索菲亚涉及到我的事情时,她的理智和冷静就全抛到一边去,为此她常常感到不安。

“对不起······”我的抱歉起不到什么作用,寒冷的余威让声音没有力气。

“列昂尼德,我以为你会很快处理好这件事情。”罗曼诺夫接受了其他人的行礼,并且只淡淡地给马尔金先生回了礼,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然表现出他已经受够了在雪地里度过漫长的时间:“你几乎快要浪费了一整个早上。”

罗曼诺夫自然不是指责他的手下,他只是质疑马尔金家族拖拖拉拉的态度。

索菲亚身子前倾,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马尔金先生制止,他以更加谨慎的言辞作出回复:“对待我们家族里唯一的小公主,不得不多花些心思。”温和的语气忽略了罗曼诺夫不明显的嘲讽。

“事实上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列昂尼德将长方形的黑色皮质本子,或许是一本书,有些厚度的那一种递到罗曼诺夫面前:“马尔金小姐却突然不见了,我们只有在会客室里等待马尔金家的消息。”

安德廖沙为我披上的大衣下,湿漉漉的面料无法被烘干,湿气顺着羽毛的纹路蔓延,将我还仅存的希望浇灭,遍体生寒。

即使做了准备,亲耳听到命运的鼓槌敲在金属上的声音回荡,久久盘旋,声波的力量冲击脆弱的耳膜,尖锐的轰鸣似乎将主动脉剥离,鲜活的生气逐渐抽吸远去。

罗曼诺夫身后的斯达特舍走上前,从列昂尼德手中接过后小心地在他眼前展开。

我离罗曼诺夫不远,大致能看清华丽的俄语花式印刷体,黑色墨迹规律排列,蜿蜒柔棬的字体救不了它扑面而来,残酷刻板的基调,单词结尾漂亮的弧度轻轻松松把我的人生,甩向被分离的悲伤萦绕的道路之上。

就···凭这些纸······

酸涩涌上鼻头和眼眶,此时,哪怕近在咫尺的安德廖沙也不能替我抹去泪水,我,除了是他的妹妹,还是另一个少年的未婚妻,听上去像是不伦不类的办家家酒游戏,小孩子们的虚假模拟,偏偏所有人都当真。

“你不想要自己的左手了吗?”

罗曼诺夫掰开我紧紧握成拳头的手——指节用力得颤抖,刺激着手心里被划破的肉,轻轻地握住。

我的伤痛似乎传染给了他,他好像正承受难以描述的疼痛,吐出的话语变得不如以往连贯,优美,刻薄地揭开我血淋林的伤口:“右手废了,所以现在左手也干脆自暴自弃了?”

他的平静与淡然被我小小的,不经意地自虐举动打破,高傲不可一世的面具从高处坠落,摔得粉碎。

愤怒燃烧的火焰没有蔓延,克制着怒气的力气近乎温柔地抚摸我疼痛的手心,极度对立的矛盾让罗曼诺夫陷入出镇定与疯狂的边缘。

我被他吓到了,他的另一面,不同于高傲的他的另一面,既定印象被席卷而来的巨浪冲击,摇摇欲坠,惊慌失措地映照满地残骸。

“对不起······”

我竟然在道歉···

“弗洛夏生病了,她还没有痊愈,你确定要现在带她走?”

安德廖沙直视着罗曼诺夫,他放心不下我就这样进入罗曼诺夫家族,在他看来,尊贵的身份改变对我的病没有一点好处。

在列昂尼德的示意下,斯达特舍合上象征了我个人自由被牢牢锁住的黑色契约书,他的主人罗曼诺夫此时无法将注意力分到这些纸张上。

他上前一步,试图缓解僵硬的气氛:

“关于这一点,小马尔金少爷不需要太过担心,我们···一定程度上了解了马尔金小姐的病情,并且为此配备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为了保证准确的交接不会出差错,罗曼诺夫也同意了马尔金先生让卡斯希曼医生暂时作为马尔金小姐的私人医生陪同前往的提议。”

我抬起头,看向我抵抗着,拒绝离别而一直低着头有意漠视的家人们,这才发现,他们的脸上是比卢布廖夫森林里浓雾沉重得多的歉意,无奈地在阴霾里堆积。

马尔金先生他们为我做了他们所能干预的极限,索菲亚不舍的目光和隐隐的自责幻化成奔腾壮丽的奥卡河,喧嚣起生命躁动的号角,泄洪般的滔天巨浪,带走我所有的软弱和犹豫。

第60章

Chapter 59. 计划提前

力量压下喉间的梗塞,让内心里盘旋的声音从紧闭的牙齿之间挤出来:“我们走吧。”

盖过了风声,清亮地打破滞涩的局面。像是在说服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头的坚定,重复一遍:“我们走吧,罗曼诺夫。”

从来到卢布廖夫那一刻,我就开始面对选择,是还是真实,是坚持还是放弃,我通常挑选轻松的一个选项,所以,我不会埋怨命运太过苛刻,因为此刻我所经历的一切 ,是过去偷懒的小小惩罚。

结束这场恶性循环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鼓起勇气,不要逃避。

我静静地抬起头,迎视着罗曼诺夫炙热的视线,一层层给我施加压力,强迫性地挤压感似乎随时能看穿我稀少的勇气,然而他停下来了,缓缓勾起称得上温柔的笑容:

“好。”

温柔之下,被暗蓝色的双眼迷惑而无法看清,那根本是出色的猎人瞄准猎物时,志在必得的喜悦。

他松开我的手,先一步转过身:“留给你道别的时间,算是·····奖励?”

不能畏缩,不要软弱。我在心中默默地碎碎念,恨不得这两个字深深镌刻进身体,一辈子不会忘记。

咬牙坚持看着斯达特舍打开车门,罗曼诺夫坐进去,他的侧脸消失的一瞬间,我立马回身扑进索菲亚怀里,扭捏,羞涩被扔到脑后,我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

“索菲亚,我,我真的得走了。”我的脸埋在她的胸口,闷闷不透气的声音,尽量维持着勇敢的平静。

她没有预料到我的拥抱,猝不及防之下被我的力量冲击差一点滑倒在雪地里,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双臂紧紧搂住我:“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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