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重生](53)
作者:雾家三岁
“你要记得,把《诗人之死》带回去···当时我忐忑不安地跳上飞机时,怀里紧抱着从父亲的书架里抽出来的这本书···唯一的初版,是我能带给他的礼物。”
《诗人之死》,一首艺术之美的诗篇。米哈依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痛失了敬仰的天才——预示着整个沙皇专/制大厦即将倾颓的希望之光,内心中喷射出了挞罚假恶丑的愤怒之火,层层剥笋式地透视俄罗斯诗歌的太阳的悲剧命运,暗示了它与笼罩并妄图吞噬它的光芒的阴霾相联系相映衬。
爱与恨,才能够化悲痛为复仇的力量,唱出向刽子手讨还血债的心声和时代强音:
你们即使倾尽全身的污血,
也洗不净诗人正义的血痕!
通篇的浪漫主义幻想,迷惑了涉世未深的少女,向所有不甘心牢固地难以打破的社会规则发起挑战。
幼稚的冲动,驱使她与家人挥手作别,孤身一人来到深深打动了她的男人身边。
年轻的她怎么可能会想到,抵不过时间的,是脆弱的生命,在等待中老去的是最宠爱她的父亲,等不回的悲哀。
莉莉娅的声音变得悠远,像是沉浸在了回忆里,她娓娓吐出优雅蓬勃的诗歌:
“诗人死了,这荣誉的俘虏!
他受尽流言蜚语的中伤,
胸饮了铅弹,渴望着复仇,
垂下了高傲的头颅身亡!……
诗人的这颗心已无法忍受
那琐碎的□□带来的耻羞,
他挺身对抗上流社会的舆论了,
还是单枪匹马……被杀害了!
被杀害了!……而今谁要这嚎哭,
这空洞无用的恭维的合唱,
这嘟嘟嚷嚷的无力的剖白!
命运正作出它的宣判!
难道不正是你们这伙人
先磨灭他才气横溢的锋芒,
然后为了让自己取乐解闷,
把他强压心头的怒火扇旺?
好啦,你们可以高兴了……
他已受不了那最后的磨难;
熄灭了,这盏天才的明灯,
凋零了,这顶绚丽的花冠。
······
你们这帮以卑鄙着称的
先人们不可一世的子孙,
把受命运奚落的残存的世族
用奴才的脚掌恣意蹂躏!
你们,蜂拥在皇座两侧的人,.
扼杀自由、天才、荣耀的刽子手,
你们藏身在法律的荫庇下,
不准许法庭和真理开口……
但堕落的宠儿啊,还有一个神的法庭!
有一位严峻的法官等候着你们,
他听不进金钱叮当的响声,
他早就看穿了你们的勾当与祸心。
到那时你们想中伤也将是枉然,
恶意诽谤再也救不了你们,
你们即使倾尽全身的污血,
也洗不净诗人正义的血痕···”
莉莉娅宛如回到了过去,她躺在开满木棉花的树下,枕着他的膝窝,顺势躲在他的怀抱里。
他清淡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念出气势轩昂的句子,淡化了悲愤的力量,反反复复,缠上她悸动的心跳。
清爽的风划过莫洛托一望无际的平原,飞舞的血红色花瓣飘飘洒洒混入亲密接触的白皙的皮肤之间,从睫毛,脸颊,滑向优美的锁骨。
她的眸子里映照出朦胧的,比花儿还精巧的光影,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的微笑里。
沉醉,永无止尽的陷落。
层层叠嶂的簇簇红色,遮盖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在他坚毅的下颚弧线里,模糊不清地开始燃烧。
莉莉娅的呼吸缓慢地平静下来,又一次无果的折磨后,被回忆温暖的她陷入昏睡。
“大骗子······”
弗洛夏自始至终一动不动,她轻轻控诉。
“对吧?你···你知道,吧,她哄我呢。”弗洛夏扭过头,直直望向我。
我没有过多惊讶,迎上她的目光。
与我相差无几的外貌——我刻意地不做任何改动,宛如一面镜子,隔开两个一模一样又毫不相干的声音。
······
窗户外面传来了滴答滴答,水滴落到遮雨棚上闷实的的声响。
弗洛夏扭身关上窗户,她解释道:“这里的秋天···下雨,经常的,吵闹让她不能,好好的睡觉。”
弗洛夏似乎不知道莉莉娅重新陷入昏迷,她强调:“她很累,不,不要吵到她休息。”
我跟在她身后离开病房,坐到冰凉的座椅上。
昏暗的走廊里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带起穿堂的寒风,瑟瑟而过。
深秋以至,万物凋零。
“她等不到我,她,在骗我。”弗洛夏重复着刚才的话,这次她用上了肯定的语气。
无数关于生命的话,堆积在喉咙口,只要我张开嘴巴就能脱口而出。
但我不能,苍白的论调只适合安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逃不开虚伪的枷锁。
“你怎么,来到了这里?”弗洛夏对我说。
“我也不知道,突然地,就······”
“不是哦。”
弗洛夏没有看我,她凝望虚空,在瞬间幻灭的应急灯光下缥缈:“你想···来这里,才到···这里。”
雨声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进入,回荡在空旷的狭窄走廊上。
我听不出弗洛夏的心情,平静无波的语调,“未来···好吗,是怎么样?也会下很多的雨吗?”
——等等,索菲亚来接弗洛夏的那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说不久后···弗洛夏就会···
沉默的女孩等着我的回答。
哭泣,能宣泄掉难以承受的压力,可我需要忍住泪水,轻声细语仿佛能忽视隐隐的哭腔:
“生活的地方叫卢布廖夫···雨,经常下,空气里一直都是湿湿的。但那个地方很好,真的,特别特别好···”
“索菲亚,安德廖沙,奥,那是她的儿子···他们都是友善的人,爱你,包容你,宠着你···”
“你往房子后面走,不要害怕黑暗,不远处就会有森林···那有一片女孩子们都会喜欢的花园,如果第一次去,可以叫上马克西姆,热情的园丁先生还可以陪着你去看看更远一些的湖泊···我没来得及去看,但听说很美···”
我事无巨细地絮絮叨叨,向她描绘我经历的半年时光。我真心地希望她知道活着的世界有多么美丽。
即使是,我生她死,她生我亡。
我说不上无私,多少次试图忽略这幅占据的身躯,将它不留情面地归为己有。
可我不能,被忽视的事物会以不断膨胀来彰显自己的存在,直到有一天,空空如也的躯壳被愧疚填满。
清透的声音刺破混乱的黑夜。
“那···就活着。”
——“那···就活着。”
她扭过头,近距离的对视。
阳光洒满金色的午后,弥漫着木质香气的桌下,年幼的小弗洛夏与苍白灰暗,福尔马林药水衰竭的喘息里,平静的弗洛夏,逐渐重叠融为一体。
小弗洛夏的笑容出现在弗洛夏的脸上,我才发现,现在的她几乎不怎么笑了:
“妈妈···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我得和她一起,走,离开。她骗了我,所以···我骗骗她,也可以。”
无论如何,使出了多大的劲,我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一颗颗从眼角划过。
什么?什么啊?!!
母亲??妈妈??
即使没有资格,我还是要说,她算什么妈妈?明明已经十三岁了,却因为长时间不和人交流,说话仍旧结结巴巴。
靠着书架上晦涩难懂的书本,一点点在漠视里触摸这个世界。
踉踉跄跄跟在喝醉的母亲身后,蹲着收拾她发泄后的烂摊子,我如何能知晓,划破了多少次手,才学会熟练的处理伤口。
甚至就在生命的最后,心心念念的还是惊艳了她的少女时光,又将她抛下的男人。
为了这样的妈妈,就放弃早春的嫩芽一般的生命,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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