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重生](255)
作者:雾家三岁
“我会幸福的。”
阿纳斯塔西娅说出的这句像是誓言一般的希望,成为了萦绕在我脑海里的话,根深蒂固的,像是美好的诅咒,当她把车子顺利地停到初级部楼下,我还一直在想着这句话。
阿纳斯塔西娅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并约好一起回家后,她独自驱车前往高级部,我沿着上次的路线寻找教室。
把雨伞放进楼门前的雨具箱里,我拍了拍肩上雾蒙蒙的水汽,圣尼亚学院与卢布廖夫很近,但我一时半会还无法回去,我揉揉鼻子,小声地咳嗽两声,黏连不断的湿气包裹了全身,好像衣服吸满了水,沉甸甸的重量。
四面八方的视线已经不能让我难受,那些目光和窃窃私语的议论对我不再构成实质的压力,我很吃惊自己能适应得这么快,但最近的我出格的举动不止一两件,我越来越看不清这到底是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10章
Chapter 209.冲突(一)
我掀下兜帽,脱下防雨外套挂在后门,路上阿纳斯塔西娅讲述了许多,从她那里我知道了更多细节:比如她和安德廖沙的童年,有关于堪称大型灾难的初恋故事。
可知道的越多,我越苦恼,拉开椅子,我学着艾勒那样一头瘫在课桌上。
因为从头到尾阿纳斯塔西娅的叙述中只有“我”第一人称,这不奇怪,可她根本没有试图去描述安德廖沙,一个词也没有,像是被高高架起的神像,安德廖沙作为恋慕的客体,他的感情阿纳斯塔西娅似乎并不在意。
我换个方向继续趴着,眯起眼睛,雾气沾在窗户上,雨水也浑浊不清,仿佛在纯白中滴入墨水,沉闷的灰色永久而不可改变,哪怕只有一小滴。
“可你也没有资格对他人的情感指手画脚吧···自己的都没完全弄明白。”
脸枕在胳膊上压变形了,我口齿不清地咕哝,浓重的阴沉天空,是模糊不清的世界,沉重的让人喘不上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变化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每个人在这场局面中都有合适的位置,发挥着作用,没人能让这一切停下来,它是所有人的希望与渴求,形成了势不可挡的力量。
文学课照例是一部让·拉辛经典的戏剧电影《费德尔》,阿咖达女士摔伤了腿,她坐在轮椅里脸色蜡白,据说她踩到湿滑的青苔从台阶上滚下来了,搞不好是骨折这种严重的伤势,因为说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康复。
——以上来自消息灵通的阿列姆,他双手环胸,背后靠着我的桌子,盖伊的位子上空空如也,他请了病休,错过了大半个测验周,下个学期估计要重修,留一级的盖伊不会和我们一个班了——同样来自一脸感叹的阿列姆。
泛黄褪色的画质看得人眼睛酸涩,我打了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发呆,《费德尔》对我而言实在不能说有趣——希腊戏剧中的宿命感与詹森主义的人类原罪论、命定论相互纠缠、结合,让·拉辛的剧作有一种幽闭感,一种危机遍布的气氛,整体设置像监狱一样不透风。
室内的空气很闷,我忍不住又开始小声咳嗽,而随着情节的展开,剧情紧张感一路攀升,没有缓冲余地——少量的人物被幽闭在一个不断恶化的世界中,被迫直面自己的欲望和追逐欲望所带来的冲突,逐步地走向毁灭,不得喘息。
——命定论(predestination),贯穿始终,我捂住嘴,把咳嗽的声音压在舌根下,人物的自我分裂,内在冲突,一种深刻的人性深处的无力和无助,冲出幕布把我包围。
仿佛是不祥的预兆,浓郁的不安如同阴雨绵绵,再不肯离去。
艾勒则完全不受影响,她在文学课上睡得很熟,凑近了还能听到她小小的鼾声。
到了音乐素养课,课程的内容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主要音乐流派风格演变史:晚期浪漫主义与现代主义的过渡阶段,艾勒睡足了觉,精神饱满,但她显然对音乐史更不感兴趣。
于是,她神秘兮兮地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棋盘格,又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大堆切成小块的橡皮,分给我十二块,我听着她仔细地介绍俄罗斯跳棋的玩法和规则——又称国际跳棋,一种始于 956 年奥加尔公主访问君士坦丁堡的古老棋盘游戏。
我们头低下,凑在一起开小差,艾勒总是失去极少的棋子然后吃掉了我所有的棋子,一局,两局,我并没有因为经验的累积而熟练起来,毫无疑问,擅长心算的艾勒可以预判我接下来十手,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下课铃响,我终于从无止无尽的败仗中解脱,艾勒一边收拾残局一边用那种混着困惑和同情的眼神看我。
这个家伙!我咬着牙:“我警告你,不要那样看我。”
艾勒完全没有领会到威胁,一脸无辜地安慰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
没关系你个大头鬼,我恨恨地拍着胸口,觉得更堵了。
艾勒又睡着了,在历史课上,安东老师毫无疑问地包容了呼呼大睡的艾勒。下午是初级部的测验,我的课程结束了。
走出初级部大楼,我迫不及待地呼吸着沾满湿润的空气,细密的雨丝激发了嗓子里压制的痒意,我低低地咳嗽着。
发出的信息得到回复,我掏出手机看,阿纳斯塔西娅在邮件里说她还得耽搁一会时间,她需要去一趟休息室取点东西,我可以去黑斯廷等他。
黑斯廷是教堂后的一幢四层建筑,安德廖沙很久之前让我去这里等他,里面有一些大贵族们专用的娱乐室,餐厅,休息室,甚至是单人辅导室,整体上看黑斯廷是格利普斯黑森林里那座全玻璃外壳金属结构的后现代风格建筑的低配版本。
我把手机塞进帆布包,戴上耳机,撑着伞,一路小心的避开水深的地方,我可不想小皮鞋再次遭殃。
冲进黑斯廷的屋檐下,我把雨伞靠在墙角,拍了拍无处不在雨滴,额头湿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淋湿了,我倚着墙,在耳机悠扬的乐曲中望着朦胧的天空出神。
这里本就不会有太多人来,雨水与音乐和声,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飘出连绵的雨幕,飘到教堂顶部的十字架上。
然后,在灰蒙蒙的雨水中,一抹耀眼的金色闪过去,我慢了半拍,等我凝神去看,他已经没入了黑斯廷的正门。
安德廖沙?!
我没等大脑回过神,身体就擅自行动,我拔腿就跑去追,爬上前门的台阶,我用力地推开大门。
去哪儿了?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着,三条不同的路,我慌忙四处寻找,突然,我注意到楼梯的转角处有脚步声,我来不及反应,一把扯掉耳机,抬脚跨上蜿蜒盘旋的阶梯。
是他吗?我只看到了发色和他的背影,金发自然算不上稀有,可身高与体型是那么熟悉,万一真的是安德廖沙呢?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明明我们距离如此之近。
一步跳上两个台阶,我的体力很差劲,走到一半腿就变得酸软、乏力,我感到没缘由的愤怒和委屈,这带给体力爆发性的增长,我不知疲倦地一口气爬到顶楼。
我跑得飞快,大口的喘气声,耳朵里都是急促的呼吸声,我朝两侧张望,终于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扇门后。
厚厚的地毯很好的吸收了我沉重脚步声,我走到那扇门前,又犹疑起来,不是安德廖沙的可能性其实更大,我贸然闯入确实鲁莽了些。可是,现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敲敲门:“安德廖沙?”我小声叫道。
里面一片死寂,没有人来开门。
“安德廖沙?”我加大了音量,确保里面的人一定能听到。
无人应答。
这反而加重了我的猜测,我分明看到有人进去,无论他是谁,他都不会像这样不出声,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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