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青秞(20)

作者:顾梓北


罗老太太思虑着又要端茶,罗康景忙笑了吩咐道:“张妈妈给老太太换了牛乳来,多饮茶夜间不安。”

颜二郎背了手立在堂屋看月亮,眼神深邃不知望向何处,青秞走来拉住了颜二郎袖子说:“爹爹找了差事,因何不乐?”

心中一叹,颜二郎面色温和笑说:“并无不喜,只是回来时见家门前青石板路有些泥泞,入秋了恐路难行走,不如秞儿明日再去找个人来清理一下,也好出入方便些。”

“说到这个我正有一事想说,家中挑水、砍柴的粗事总要人做,有个人应门也方便许多,转过年爹和笠哥儿要去学里,家中只有娘带着我们,我想着雇个壮实的妇人常做家事,爹看如何。”青秞说。

颜二郎点头,秞儿说的有理,明日与你娘再商议。

青秞规规矩矩交手福礼:“爹,晚安。”转头往东厢房去,单薄的身影走入月色莹辉里。

第17章 腊八节

腊八至近新年,细河边巷子里货郎的帽子上也胡乱插了几支红色的绒花,幼学小童手里总抓了几枚大钱围着货郎蹦蹦跳跳,颜二郎进了巷口,金吾司官差看见笑着打招呼道:“颜先生今日里回来甚早。”

颜二郎拱手笑道:“张差官今日的腊八粥可温好?”

寒暄一句错身而过,家门口潘大娘早开门迎了笑说:“郎君回来了。”伸手接了颜二郎手里的提盒,跟在颜二郎身后往院子里走,到了堂屋门口,隔着门把提盒递给李氏笑道:“大娘子,郎君回来了,我先去厨下准备起来。”

腊八节家中早备下菜肴,甜水镇通水路,鱼最便宜,新鲜草鱼刺少肉多红烧出来最是鲜香,又买了咸肉炖煮了豆腐,蒸了个蛋羹,冬季时鲜菜蔬比肉价都贵,李氏不舍得,颜二郎从仙鹤楼正店买回来的腊八粥入味咸香,笠哥儿一碗下去仍意犹未尽。

如今颜二郎的规矩家中三餐不少,用膳不许说话,一家子安静用膳,杯碗箸都依规矩而行。

晚膳毕围桌闲话,自搬来甜水镇每日晚膳后一家人围桌坐了说话是颜二郎家最快乐的时光,颜二郎会说些外面的见闻,并一一解说了来,又或说些金陵府的故事,三个小的便将一天看书不懂的地方请教颜二郎,颜二郎每每仔细解答从不厌烦,李氏坐在一边或做活计,或给他们添茶倒水,心里甚是欢喜。

今日是学里封笔的日子,学生们都放了假,罗府也将先生们的例银封了下来,半年一结倒封了二十两整锭。

颜二郎将封银俱递给李氏说:“说好的一年三十两银子,如今做了未满半年倒给了二十两,罗府待人也是宽厚。”

李氏接了银子说:“你和罗老爷原是有师生之名的,所以厚待些也是有的。”

颜二郎闻言倒好好的盯了李氏一会才淡淡说:“当日金陵府考生没有一千亦有八百,论起来与罗大人俱可攀附师生之名,何独我一人,人,自立才可。“

李氏鲜少见颜二郎如此颜色,顿时呆愣,心里明白颜二郎是不喜自己说些攀附之言,心里也警醒起来,日后行事当严谨自持,不图虚妄之事。

当下端正了身形恭敬向颜二郎行礼说:“官人说的是,我一时忘形了,日后定当谨慎。”

颜二郎伸手扶起李氏才说:“我们自立门户,你便是当家主母,一言一行俱与家人有关,日后日子久了还有周旋之日,此刻便学起来。”

李氏听得当家主母之言,眼圈微红,重重点头,颜二郎又说,秞儿将金钗之年,额发可剪了。

说来青秞额发遮眼这个事也是有个缘故,青秞不到两岁那年颜二郎一家去太乙真人观敬香,遇见一个道士,那老道看了青秞说,此女双眼清澈无尘,日后越加出众,你们若是不能护得住她不若额发遮眼,她六岁那年会有一劫,若过得来,一生顺遂,至金钗之年可剪发。”

那道士白发如霜,神仙般的人物,夫妻俩将信将疑也照做了,后来发现青秞一天天长大一双眼睛竟真的极为好看,六岁那年又果然经了一劫,被柱哥儿推到河里,昏迷了三天三夜,后来醒来又在床上养了半年才缓过来。”

今年是自己一家头一次独自过年,手里又有了钱李氏便打起精神来操持,先是买了布家里一人一身新衣,又给颜二郎多做一身,再换了葱青绿的窗纱,鹅黄碎花窗帘,添了几个各式花瓶,杨记鲜花铺里早有温泉庄子培育的鲜花盛开,几百钱可定不少,李氏立定了几束留了住址,母女三个兴匆匆的走到脚步有些累了,才在食肆里一人一碗混沌坐了,翠娘看路过的皂袍官差眼睛跟着溜了一圈,微微有些失神。

青秞手里捧了个青玉美人觚瓶子供了一把嫩黄的迎春花放在书架上,颜二郎带了笠哥儿在窗前温书,瞧着忙忙碌碌的母女们颜二郎嘴角微翘,鲜花影里书声琅琅。

出了书房门,堂屋挂了幅山水画,李氏便供了瓶大红的腊梅,黑白间红梅交映,顿时添了几分过年的喜庆。又将另一瓶红梅放到自己卧室,唯独青秞作怪不要花,只捡了些花店不要的绿叶,斜里插了只海棠又挑了个土罐供了,放在和翠娘住的东厢。

姐妹俩的卧室很是简单,一张新的松木架子床,垂了轻粉色纱帐,旁边放了条案置放些零碎东西窗前大炕上铺了轻粉毡子,靠墙壁并排放了两个半旧柜子,上面搭了块鹅黄碎花布,把边角刮毛了,将那土罐花瓶至于其上,屋里凭添了几分野趣,翠娘也甚喜欢。

过了几日却有人敲门送花,说金吾司的官差说平日公事繁多,多有打扰邻里,新年之际送上鲜花,聊表心意。

青秞端了那盆海棠花歪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到晚间与翠娘挤在床上看了窗台上的海棠挤眉弄眼说:“我瞧着不像金吾司送的,倒想是施都司送的,那日我们从梁河过,他站在大柳树下吟什么海棠诗,没听真切,原本我还怪异,今日送了这海棠花来,也是太巧了。”

翠娘嗔着推了她一把含混着说,累了一天不困了吗,我要睡了,背过身去不理青秞,转身之际迎着月色隐约脸色泛起微红。

无人搭理青秞自己嘟啷着,还算懂事,不私相授受,若坏了我姐姐名声,我踹死他,说得咬牙启齿显然真恨,渐渐没了声音,翠娘才转过身来,瞧了青秞酣睡的样子,嘴角一弯也轻轻合眼睡了。

罗康景丁忧的日子实在有些闲散,成日里大多的精力都放在罗家的私学上,今日学里休课了,见着冬日暖阳,静极思动去梁水边闲散,恰遇见一条白鹤鱼,这鱼刺少肉质鲜嫩,唯有一股子土腥味,一般人不爱吃,偏偏罗老太太喜欢,忙不迭的买下了,恐家里厨师做不好巴巴的送去仙鹤楼正店要沈厨师去做。

鱼送去了仙鹤楼正店,人急巴巴的回家好在罗老太太跟前讨个欢喜,才进门遇见淇姐儿揉着眼睛撞过来,淇姐儿见是伯父匆忙止步行礼,又赶着出了院门,罗康景进了门瞧着罗老太太沉着脸坐在一边,沅姐儿在一边宽慰。

要说罗家两兄弟子嗣艰难呢,这罗康景娶的便是自己老师国子监祭酒林瑞的嫡女,两人成婚几年林氏未生育,等好不容易怀孕,十月怀胎生下的就是这个沅姐儿,今年十六岁了,这以后林氏又是几年没有动静,一次罗康景出去应酬上司送了个歌姬,不好驳上司的面子,留了下来,一年后得了个庶子罗周和,也十二岁了,和哥儿落地林氏养在身边,等和哥儿四岁时林氏再次怀孕,这次便生下了罗康景的嫡子罗周升,现在七岁,罗老太太看得眼珠子一般。

罗康景笑着作揖说:“怎么淇姐儿又淘气了,您老和她置气做什么,告诉二弟怕不关她几天,您什么气不顺了。”

罗老太太见罗康景这般说笑道:“罢了,显得我和小孩子生气倒是不好看,”又看了沅姐儿说:“好孩子,瞧瞧你娘去,我和你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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