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骤然抬眸看向他。

齐复礼看到他这位生平最得意的弟子眼含厉光，如刀般冰冷冷地刺过来，同时听到她问道：“苦难和流血……老师，您将那些说得太轻巧了。您见过真正的战乱是什么样的吗？您见过崩坏混乱的末世是什么样的吗？那个世界里别说完美的人性和文明，它甚至摧毁了绝大部分人类作为‘人’的权利和希望，连尊严都不剩。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

齐复礼抿紧嘴。

良久，艾薇轻叹了一声。

“老师，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齐复礼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一片漆黑，缓慢地说：“看来，你今天并不是为了回到我身边的。”

“当然不是。”艾薇坚定道，“我是为了修正一些事而来。”

说话的瞬间，玻璃爆炸的脆响越来越近了。

一道略显狼狈的黑影自窗外向上掠过。

艾薇一眼便认出那人是郁鸣夜。而他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防卫的炮火一路紧追不舍，几乎随时可能将他吞没，令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余裕。

艾薇紧张地上前一步。

“你做不到的。”

身后，齐复礼忽然说道。

他的语气比她更为笃定，像是预知了什么，喃喃地重复道：“你们做不到的。”

话音刚落，艾薇甚至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远方高空骤然亮起几颗冷白的星光。

漆黑的夜色中，高能粒子罩遮天蔽日，这几颗星光尤为显眼。

然后下一秒，星星上射出无数道光线，落在地面的瞬间，轰炸出无数的火光。其中两道落在白塔下方，艾薇看到白塔安保系统的炮口瞬间便被火光吞没了。

她一愣，虽然不太明白这究竟是谁的杰作，又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大致猜到这应该是自己人干的。

……做得到的。

还有人没放弃。

艾薇望着地面遍地开花般的交火景象，忍不住心想：

如果历史的洪流终究还是会摧枯拉朽汹涌而来，她愿倾身作一条堤坝，挡在她想保护的所有人身前。

她想，应该也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会做与她一样的选择。

他们面前一整面的玻璃被由下而上的震荡震碎了一块，然后一点点龟裂开来。

建筑外面寒冷的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肆无忌惮地从那道口子钻进来，满室肆虐。

艾薇下意识抬手挡了下风。

这风大得古怪。

风里甚至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味。

……非要说的话，风里有一种令她下意识躁动不安的味道。

像是饥肠辘辘的人闻到了热腾腾的饭菜香，也像是嗜血的人闻到的血腥气。

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艾薇这时看到齐复礼忽然上前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玻璃上，仰头看着高空。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透着一丝疯狂。

艾薇忍不住大声质问道：“老师！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齐复礼偏头，脸上露出近似癫狂的笑意：“为了这一刻，我们准备了很多年囤积异极矿。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我们，居然被你们找到了异极核心。如今，万事俱备，东风已至！”

艾薇其实早就知道这事。

上辈子那位教授的实验成果并没有真正付诸现实，因为当时她意识到了那项实验的危险性，暗中干扰了许多次，令实验多次重启多次失败。

这一次她提前离开白塔，因此阴错阳差，这一回没有人干扰那项实验，再加上异极核心的现世——

兜兜转转，终在这殊途同归。

齐复礼似是胜券在握，朝艾薇笑道：“那个S级哨兵上去也没有用了，不……应该说，他上去更好，他会成为这场大型实验的第一个实验品！”

艾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她早知道他们一直在开发这项技术，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已经掌握到了这个地步。

那郁鸣夜上去，岂不是送死！？

她反应极快，下一秒立即给郁鸣夜快速发送了通讯。

通讯发出仅仅只过了一秒便通了。

郁鸣夜的声音从通讯那头传过来：“我快到塔顶了，我……”

艾薇此刻顾不上其他，飞快道：“你先从那里撤离——！”

两人的声音重叠的瞬间，通讯中“呲啦”一声细微的声响，随即光脑显示通讯断开。

艾薇立刻再次发送通讯，可是已经没有信号了。

“……”她抿紧下唇，强自镇定地看向齐复礼。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老师。

她没有料到老师已经疯癫至斯！

挟持齐复礼逼他暂停这一切吗？

不。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他连其他人的生命都不在乎！

那她现在去救郁鸣夜吗？

念头闪过的瞬间，艾薇已经动手了。

她从手臂上抽出一条特制的工具绳，直接用工具绳化作手铐，将齐复礼的双手绑在身后。

几秒钟铐了人，她快速转身，沿着郁鸣夜攀行过的外墙朝上冲去。

光脑上又是一阵闪烁。

艾薇扫了一眼名字，快速接起：“老爹！”

“你咋跑白塔外墙上了？演蜘蛛人呢？”

郁暻的声音略带着调侃的语调，从通讯那一头传过来的瞬间，艾薇快速说：“这么闲赶紧找机会检测一下塔顶的能量辐射值，他们用异极核心搞事情了！”

“不是吧！？”

郁暻愕然顿了下，语气里的吊儿郎当瞬间消失了，他急切道：“那个设备已经开启了！？”

艾薇“嗯”了声，烦躁道：“应该是。”

郁暻飞快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撤啊！有多远跑多远！那东西的威力你不是很清楚吗！？”

艾薇攀行的动作丝毫没停。

她没说话。

反倒是郁暻在说完的瞬间，停了一下，然后紧张问道：“他上去了！？”

否则艾薇不会在这时候不要命地往上冲，除非郁鸣夜就在上面。

回答他的是艾薇的一声急促的低喘。

她的手指艰难地抓住一道横梁，顺势将身体往上一甩。

她和郁鸣夜的身体素质差距太大了，郁鸣夜爬起外墙来如履平地，可对她来说就太难了。

更何况高处的风越来越大了，她一边要顶着塔顶吹起的飓风攀行，一边还要保证自己不掉下去，简直寸步难行。

郁暻在通讯中飞快道：“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找找有没有能用的飞机。”

中心区的民用飞行器有飞行高度管制，想要飞上白塔塔顶的高度，必须用直升机或者战机。

艾薇趴在外墙的玻璃上，听着郁暻的声音从耳边飘散到了空气里。

她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说：“可能来不及。”

郁暻：“什么？”

艾薇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看到头顶呼啸的飓风中飘散着星星点点浅蓝色的粉末状光点。

定睛再一看，那些光点又不见了。

肉眼很难辨认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艾薇本能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精神力。

向导的精神力。

而且是她之前传递到郁鸣夜体内的精神力。

她的精神力散开的同时，她隔空感觉到了郁鸣夜体内精神黑斑隐隐地躁动起来。

他们两个刻印之后，这种精神上的连接总是无比强烈。

无论两人相隔多远，艾薇总能感应到他。

她感应到异极核心产生的强辐射对他产生了剧烈的影响。

艾薇猛地吸了口气，试图继续往上。

但是下一秒，强风更为猛烈地扑了下来，逼得她只能紧紧贴着墙。

通讯中模糊传来姚栋急促的声音：“检测到郁鸣夜精神力大幅波动，快要到他能承受的临界值了——”

也就是说，再这么下去，他必然会暴走。

艾薇现在实在是无法上去。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塔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