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驾驶座，赵宁知趣地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跑这里跟程烈挤一挤。

一扭头，看到程烈一脸神色复杂，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厢的两人。

赵宁低声问：“你咋了？跑出去一趟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程烈沉默着抿紧嘴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刚才那个瞬间。

被十几名哨兵的枪口指着，正常人的直觉反应肯定是立刻躲开，可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却毫无迟疑地上前，替郁鸣夜解决掉了身后的危险。

时间再往前倒，得知郁鸣夜还没出来的那一刻，连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回去救他了。

程烈甚至不敢设想如果刚才艾薇没有进去，郁鸣夜的下场会是如何。

或许依然能逃出来，但恐怕背上得挨上两枪。

扪心自问，今天如果跟郁鸣夜进去的人是他，他能做到像艾薇一样吗？

赵宁用手肘拱拱他：“说说嘛，想什么呢？”

程烈沉默半晌，默默地说：“就是忽然觉得，媳妇儿凶残一点也没什么。不一定非得……咳，温柔可爱什么的。”

赵宁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偏头朝后面看了一眼，笑眯眯道：“是不是觉得安全感十足？”

程烈：“……”

是啊，可太足了。

作者有话说：

大龄单身男光棍流下了羡慕的眼泪。

第98章

伤口处理起来并不困难, 很快就搞定了。

如果郁鸣夜没有反反复复地检查，大概可以更快。

艾薇从头到尾哼都没哼一声。

倒也不是不觉得疼。

主要是面对着郁鸣夜那张看起来比她还疼的脸, 她想哼也哼不出来了。只想笑。

她安慰道：“真不必这么担心, 回黑塔处理一下，连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郁鸣夜努力压抑着有些沉重的呼吸，手上的动作却是万分的小心翼翼, 他轻轻将纱布覆在她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怕再弄痛她。

随后, 他才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她。

他眼底微微泛着点红, 眼中却有着些许的怒意。

他望着她，认真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枪万一打中了别的什么地方呢？”

艾薇张了张口。

她想说, 她心中有分寸。

她也想说, 当时情况危急, 她只怕自己的动作不够快, 那些子弹会射中他。

有她出手帮他分担一半的火力, 他们才能这么惊险地脱险。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

她知道郁鸣夜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将心比心, 他对她的担心, 只多不少。

她当时所有的反应动作都是出于多年来出生入死的经验和本能, 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将脑袋跟枪一起背在背上的日子。

但他不同。

他不了解那样的她, 他所记得的只有“艾薇”死在他怀抱里的那一幕。

死, 是多么深多么难以磨灭的烙印。

即使她现在活生生站在他身边, 也无法抹去曾经发生在他眼前的死亡。

那是他的心理阴影。

她看着他抿紧的嘴角和绷紧的脊背，不由自主地软下心来。

她俯下身, 捧起他的脸, 在他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

“当时没想太多, 只是想保护你来着。”她伸手搂住他肩膀。

上身一动，大腿也跟着动。

肌肉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她本想一声不吭地忍下，但想了想，还是低低地“嘶”了一声。

果然，郁鸣夜一听到她低低的吸气声，立刻挺身朝她迎了上来，不等她俯身，他主动将自己送到了她的怀抱里。

艾薇顺势抱住他的肩颈。

好了，人已经抱到怀里了，接下来就该改变策略了。

艾薇偏头在他耳边，慢悠悠地说：“所以……你今后要是敢再这么冒险，你就等着吧。”

她的语气明明轻飘飘的，落在郁鸣夜的耳朵里，却也跟威胁没什么差别。

他像是被她点了穴似的僵住了。

他原以为她会跟他撒个娇，说她再也不敢了，保证再也不会了。

结果——

她一转过头就反将了他一军。

郁鸣夜被她威慑力十足的威胁镇住，只能默默地败下阵来。

他将下巴靠在她肩窝里，闷闷地说：“……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

艾薇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随后，她转移话题问道：“之前你明明离出口更近，怎么比我还晚出来？”

她：“对了，当时你手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来着？是什么？”

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来得及看清楚，只知道大概是个什么大体积的物件，被裹在一块大的黑布里面。

后来他们离开的时候，郁鸣夜转身就将它塞到了程烈的怀里。

艾薇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座椅上。

只看了一眼，她便是微微一怔。

因为她注意到那团黑布仿佛有着非常轻微的起伏，像是活物在呼吸一般。

她诧异地起身。

“小心……”郁鸣夜赶紧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撑起她的身ʟᴇxɪ体，朝那边走过去。

艾薇伸手将黑布从一角掀起来。

只见这一角黑布下面，露出了一颗小脑袋。

是个活的……人。

还是个小男孩。

感觉这孩子只有三四岁，纤细的手脚蜷缩着，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只。

郁鸣夜是在撤离的时候遇到他的。

当时他正被关在一间单独的铁笼里，有看守正守着他。

看守们并没有注意到郁鸣夜的接近，正在肆无忌惮地议论着今晚的商品们。

“最贵的应该就是那个索兰女人了吧。我听说底价就要三千万了。”

“哈哈哈哈，按照那些权贵的尿性，只怕要抢疯了吧。”

“那么美的女人，谁不想要呢？”

两个守卫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随即话题一转，其中一个守卫抬脚踢了一下身边的铁笼，说：“要不是这个索兰小孩状态不好，今晚本来能一起卖掉的。”

“虽然是个男孩子，但长得比之前那个女人还要美，肯定也能卖上好价钱。”

郁鸣夜原本只是路过，奈何耳力实在太好，听了这么一耳朵，他便顺便朝笼子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当时那个小男孩正醒着，正缩着手脚靠在墙边。

可能因为他原本是商品，他身上被打理得很干净，并没有蓬头垢面。

地下仓库里暗无天日，周围全是一片黑暗。

他的眼睛无声地望着虚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空空的，没有一丝焦距。

令郁鸣夜停下脚步的，正是那双蓝眼睛。

与之前他们看到的那个索兰女人不同，他的这双蓝眼睛更深邃一些。

小男孩不是纯血的索兰人，他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衬着他雪白的肤色和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一下子就令郁鸣夜想起了艾薇。

于是他便多看了几眼。

大约是出于奇异的心理作用，郁鸣夜忽然就莫名觉得小男孩跟艾薇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明明他也没见过艾薇小时候的样子。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放着这个小男孩不管了。

后来的爆炸和骚乱都是他弄出来的。

为了救这个小男孩，他花了点时间绕了点路，这才耽搁了跟艾薇约好的时间。

“索兰小男孩？”艾薇惊讶地看向他，“那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郁鸣夜犹豫了一下。

其实他当时出手救人，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时心软，并没有想太多。

“……交给黑塔吧。让他们查一下这孩子的来历和父母，有机会的话就送回去。”

两人的对话声似乎惊动了这个孩子。

原本闭着眼睛的小男孩睫毛颤动两下，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蓝眼睛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