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129)
作者:蝗蝗啊
第95章
夕阳西下, 很美。
而她懒懒地倚坐在那里,偏着头,微眯着眼看着的这一幕, 更美。
武修涵身形顿住, 就这样看着席姜,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哑:“这里吗?没有。”
席姜:“我看过,我从第一眼就很喜欢这里,但宋戎觉得这里应该有更合适的用处, 我也算对它爱而不得了。”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着武修涵道:“如今, 算是如愿了, 可也就那么回事。人这一生还是不要有太多执念的好, 你妹妹这一世的命就好很多, 杜义很尊重她, 他是一个没什么执念的人。”
武修涵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可是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他说着指向自己的心口, “在你这里,就被弃掉了。”
他深深回视着席姜:“你根本无法被温吞吸引,你就是喜欢炙的,热的,强的。烈如盛日, 绝如夕阳。”
席姜闭了闭目:“不敢了,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敢了。”
武修涵:“要我看, 没有不敢。你想爬到顶端,想要掌绝对的权力, 为的是什么有问过自己吗,真的只是为了自保,为了席家?”
话已说到这份上,武修涵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出来:“陈知,他现在很令你满意吧,他满足了你把他完全掌控在手的感觉,哪怕他是故意的,他是装的。”
武修涵眼神一落:“而我这样的,只会令你表面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你心里,已把我推到了万里之外。”
席姜站了起来,走向殿门,她停在那里,望着门外延绵的台阶,头都没回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重来的这一世,只对他曾动过那么一点儿心。”
不是当初设计要杀陈知的愧疚,因为若论愧疚,他因她失了三根手指,这与陈知比起来,两份愧疚不分上下。
竟是因为曾动过心啊。
武修涵身形晃了一下,她人已经迈出了殿门,他能做什么呢?天下大定,都是她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完成最后的清扫与收缴。
她连说出诛心之言,都要走到殿门去说,就算他疯了暴起行极端之举,那里守着高手如云的忠诚卫兵,他只会当场被抓,甚至毙命。
她真是太谨慎了,对他的防备有些伤他的心了,他本质不过一士子,哪有什么武力能伤害身手矫捷的她。
正是这些言外之意与小动作,加在一起让武修涵这样健康高大的身躯没有稳住,晃动了一下。
武修涵看了一眼案上的书录,那里是他与她这几日以来的成果,也预示着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耗尽了。
杜义被收了兵权都不行,还被她遣出皇宫,被迫日日留在府上,与之前的旧属彻底断了联系。
刘硕被那些无关紧要练兵的杂事困住,还被席铭监视在侧。
今日,终于轮到他了。
只有陈知,在她大开杀戒,打扫清尾的时候,他远远地躲开了。
武修涵看着席姜在夺得胜利,入主皇宫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已有预感。可就在刚刚,她亲口告诉他,有一件事他想错了。
她的话透露了一个事实,她与陈知之间的牵绊之深、默契之足,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陈知骗了他的追随者,那么她呢?
夕阳无限好……武修涵看着没落暮黑,他心下荒凉。
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席姜的意思,他只能以一种形式留在她身边,做安分守己的臣子,否则……
他不想要那个否则,他上一世尝试过了,与掌控欲极强,安全感欠缺的统治者斗,没有好下场,赢不了的。
他已做了选择不是,所以才会品出荒凉之感。
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他点的那只烛台显得更加亮眼,他把它装进绢笼,提在手中出了崇明殿。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没有变过,同样地,这里的欲望争斗、薄情寡义,皆不会变。他等着看,看她收拾了他们这些外人后,要如何应对她最在乎的,那些姓席的。
席姜住在皇宫,席奥与席铭同样被她在宫中分了宫殿而居。
在她忙过所有前期政务后,她停了下来,好像唯一的爱好,就剩下每日看有关陈知的消息。
这时,她会与处理其它信件有所不同。她从不把这些拿到案前读,她会带回后殿,换下舒服闲适的衣服,拆下头发上的所有束缚,倚在塌上,一边看一边浅笑。
今日得到的消息,他在西边与南边海防交接的地方,以她的名义收缴了一批散兵。对方质问陈知以什么名义,替谁在做这些?
陈知答:“天下的主人。”
不过对方并不服,提到他的主人姓甚名谁他们都不知道,何来的天下之主。
陈知那个人自然是说不服就打,直接用武力收了那些人。
席姜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好像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既占了都城入了皇宫,就该给天下一个主人。
席姜在此事上的懈怠与不急,连席铭都坐不住了。
他如今长了点儿脑子,本想去找三哥问一问,商量商量的,但快到时他停了下来,转头去了席姜那里。
这个敏感时期,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三兄妹身上,他的一举一动皆要慎重,像私下去找三哥,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的事要慎做,甚至不做。
席姜看到席铭而来,在听到他为何而来时,她脸上的笑意不吝地展现出来,笑得席铭都有些不解,他说的话那么好笑吗。
席姜把人一通敷衍,最终打发走了。她还如之前一样,对皇位称帝一事不闻不问不说话。
而陈知那边,干脆抢了传报兵的职责,亲自与她通起信来。
最近的一封信中,他问席姜:我能去北边吗?我得到的消息,北蛮好像有些蠢蠢欲动,不知你可有所察觉?若不放心,我就先不过去了,等你的示令。
北边现在确实薄弱,席姜还真无所察觉。
关乎北界的事都是大事,席姜立时坐起即刻下令,派出一支队伍前去查看。
回过头来再看陈知所请之事,席姜有些犯难。她刻在骨头里的戒心、不安,让她很难完全地信任陈知。
但,若她不想放弃他,与他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她必须要战胜她自己。
她想起胡行鲁曾说的一句话,观世,多少英雄枭雄,他们的成功都有赌运的成分,你不可能事无俱细地永远大包大揽。
席姜拿起了笔,她亲自给陈知去了一封信,更准确地说,是一道命令。
她命令他全速赶往北界,支援稍后就到。
陈知接到这封信时,只看到是她亲笔所书就足已令他快乐。再看内容,他眼眸波动,呼吸都快了起来。
他想仰天大笑,他想击掌握拳,他想奔跑,让风感受他的兴奋,因为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他,成功了,熬到了。
不过两日,席姜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北蛮真的想要趁内陆主力都在南边都城时来占便宜。
虽然北界离都城尚远,但也是场实打实的外患,若陈知可信,那倒可以不再派兵过去,先前派去的军队与陈知汇合,相信用不了个把月,就可以把外敌打跑。
席姜权衡都城现下的情况,以及考虑到她目下正在做着战胜自己的挑战,她打算继续相信陈知,不再派兵士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外患一起,内忧跟着就来了。席姜刻意的不动声色,终于等来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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