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628)

作者:姽婳娘


“祝叔叔婶婶……家的猪仔越长越肥!”

朱厚照和月池听着这些童言稚语,都被逗乐了。他们把所有的零嘴都悉数分了。看着孩子们蹦跳远去的背影,他们二人不由相视一笑。之后,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戏。直到曲终人散,直到篝火前只剩他们两个人。

月池方开口道:“你带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朱厚照睁开眼,眉眼带笑:“不知这众人熙熙,如春登台之景,能否称得上惊喜呢?”

月池环顾四周,月亮早已收敛光辉。黝黑起伏的山丘,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她扯了扯嘴角:“当然能。我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朱厚照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答应你的承诺,就一定会成真。”

他伸手摘下她头上的帷帽:“你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会让你摘下这劳什子,和我一道共赏这太平盛世。”

第409章 悄立市桥人不识

他自恃她插翅难飞,可他自己又何曾离开她的股掌之中。

长长的面纱轻盈地落在地上, 在朱厚照的眼前,就像鲜花绽开般露出了一张美丽的脸。这是这个晚上,他第一次真切看到她的面容。他原本满心期待。他看到了她的手, 纤细柔软;看到了她的脖颈, 洁白修长,可就在他的视线即将触及她下颌的一刹那, 他却猛然低下了头。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漫长的,万籁俱寂,人、兽、虫儿都陷入酣睡,只有木柴仍不知疲倦地在跳动的火焰中噼啪作响。

那双极善作画的手,落在他的眉眼上, 细细描摹。微凉的指尖最终久久停驻在他的嘴唇上。他想要抬头,却被她按住。她低下头, 温热的气息笼罩住他。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和笃定:“你在怕我。”

她的面孔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李越实际并不符合世俗对佳人的标准。她的身子太单弱,面色太苍白,目光清冷彻骨,城府深不可测,言辞锋芒逼人。寻常男子初见会被吸引,但只要真正认识她,哪怕只是窥见冰山一角, 也会心生畏惧。可谁也不能否认她的魅力,她的风姿与气度, 就像沧海水,巫山云。面对这样的美景,凡人既庆幸遇见, 又懊悔遇见, 因为有缘无分, 还不如从未相识。

可他不是凡夫俗子。仙女失却羽衣,她再也回不去了。他是大地的主人,她始终都在他手掌之中。

他重归镇定,语带调笑:“你在做梦?”

月池只是发笑,火焰给她的蓝裙镀上了瑰丽的华彩:“做梦的又岂止我一人。我们,不是都在梦里吗?”

要是不起疑心,那就不是李越了。朱厚照早有预料,他依旧坦然:“你尽可施为,只是别忘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月池不由莞尔,她环顾四周:“即便是梦,可你要是能叫我梦一辈子,那醒与不醒,又有何分别。”

她把玩着他的手:“可你真的愿意吗?”

朱厚照定定地看向她,双眸如星:“不知李相公,还想要小可如何剖白心迹呢?”

月池俯在他的耳畔:“这未免太短暂了。你有没有想过……”

说到这里,她突然语塞了。这可太不像李越了。他不由起身,转而让她靠在他的胸膛前。他抚触着她的头发:“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还想再出来?”

月池慢慢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不是皇帝,我不是臣子,我们只是平凡世界的一对夫妇,会是什么样?”

朱厚照的动作僵住了,她只需要抛出一个引子,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思绪。月池叹道:“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回去吧,已经耽搁得够久了。”

语罢,她便要起身,可就在此刻,他却紧紧抓住了她。月池又摔了回去,她对上他的眼神,半晌方道:“我随口一句而已,你疯了吗?”

朱厚照既有调侃,又意味深长:“你这么了解我,难道不知会怎样吗?”

他自恃她插翅难飞,可他自己又何曾离开她的股掌之中。

东方晨曦乍现时,他们就出发了。他们就像往常一样,只带着几个好手去街上闲逛。可这一次,随行的锦衣卫,却硬生生跟丢了。朱厚照的心腹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或许是另一次叛乱。

他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为情?少来痴人说梦,那可是李越!”

“我看,八成就是她诱骗了皇爷,借机生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局势……早已是暗潮汹涌。”

“可皇爷一定是同意了的,否则,他们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勉强冷静下来的锦衣卫,终于想到去看朱厚照的行李,这才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条:“五日即回,勿惊勿寻。”

锦衣卫:“……”

碰上这么一个主子,也是他们点背。只是,他们忍不住大眼瞪小眼:“他们身上压根就没带多少银子,别说五天了,一天都熬不住了。”

朱厚照可不在意这些,比起历代先帝,他出门的机会不知要多上几倍,可每次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做,就是身边有一堆人劝着围着。这次,他终于可以享受几分自由,还是和月池一起,当然是兴奋更多。

游走在繁华的市镇时,他是什么都在问,什么都想要。

路上鞭声十分响亮。朱厚照只看了一眼,就挪不动脚:“这是什么?”

月池看过去,原来是几个小童在抽陀螺。

朱厚照十分惊奇:“陀螺还有这样抽的?”

月池含笑道:“当然有,只是没人敢叫你知晓罢了。”这要是碰着了一点,不得把天都闹翻。

他显然也明白,要是以前的他,会生气发怒,可现在的他,反而不会计较。他道:“那到了这会儿,总不会有人多管闲事吧?”

月池嗤笑一声:“放心,某人就算是把腿打折了,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她坐在街边的茶馆中,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品尝刚出炉的枣糕。而他则混迹在孩子中间,将他新买的最大的陀螺,抽得滴溜溜直转。笑闹之声,如碎金一样,洒落满地。

月池摇头:“除了读书不行,其他学什么都行。”

这样一路玩过去,还不到两个时辰,荷包就快见底。

皇爷数着剩下的银币,十分新奇:“这么说,我们明天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

月池好整以暇道:“是啊。所以,该怎么办呢?”

朱厚照压根没放在心上:“不就是钱,赚不就行了。”

月池失笑:“说得轻巧。既如此,那不若各凭本事,赌个彩头。”

他听得一愣:“嬴又如何,输又如何。”

月池道:“左右不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两人相视一笑,竟发了一会儿呆。

之后,月池便拿走了所有的大头,只给他剩下两个铜板。朱厚照拿着两文钱走在路上时,始终没想明白何以至此。可不论如何,问题总要解决。李越能解一国之厄,难道他连五天家都养不起吗?他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后,最后毅然决然进了赌场。

而另一厢,月池则换回男装,来到了一家书画店。

店老板眼中的犹疑都要溢出来:“你说,你是吴派的弟子,有何凭证?”

月池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如我画了后,您觉得不称心,我大可赔您颜料钱。”

半个时辰后,老板拿着墨迹未干的《芙蓉图》,爱不释手:“像,真是太像了。果然是吴派的笔法!只有一点,你的芙蓉花笔势略重,更显秾丽,不似唐解元那般清雅。”

月池蛮不在乎:“要是徒弟和师父都一模一样,又何谈特色呢。”

老板大手一挥:“要什么特色?功成名就的人才有资格谈特色!你这幅画,最多卖一个银币,唐解元的真迹,却是一字千金!”

老板挤了挤眼睛:“看你也长着一幅聪明相,你说该怎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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