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56)
作者:姽婳娘
这明显是有人事先吩咐过,可究竟是谁?她不得不找到了罗祥,得到的答案让她大吃一惊。她蹙眉道:“您说,是刘太监?可我与刘太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是为何?”
罗祥一脸震惊:“难道王督主没叮嘱过您吗,他与刘太监有隙,您又是王督主荐来得,这自然……”
月池恨不得仰天长啸,她到今日才知,原来她进宫是出于太监之间的勾心斗角,感情她还卷入了太监之间的斗争是吗!王太监向朱厚照传递她失态的消息,那朱厚照知道的事,东厂督主又怎会不知,自她入宫至今,王岳连面都没与她见过一次,摆明是明哲保身,要拿她当弃子。而谷大用与罗祥明显是不知此事,看来他们之所以与她交好,不仅错估了朱厚照的看法,而且以为她背后有东厂势力。
月池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道:“是我愚钝了,王公公的确叮嘱我要小心提防宫中的奸猾之辈。只是我一时竟未醒过神来,以致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了。多谢罗公公的指点之恩,我现下就去找王公想想办法。”
说着,她转身就走,同时在心底默数:一、二、三,刚刚数到三,罗祥就从背后叫住她。他笑道:“您也太性急了些,这等小事何须去劳烦王督主,我就能帮您想想办法。”
月池回头面露惊喜之色:“果真,那就劳烦您了。只可惜我身无长物,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王督主面前替您美言几句了。”
罗祥立时笑开花了:“您客气了,您其实也不必烦忧,以您的资质,得到太子看重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殿下只是因您的学业对您爱之深责之切,可只要您继续这般用功下去,还愁不能入殿下的眼吗?”
月池微笑颔首:“那就承您吉言了,若真有那一天,李越必不会忘记罗公公的恩德。”
待到走远之后,她面上的笑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下可难办了。她须得在一面之下,与太子和解,谈何容易!月池这边再为与朱厚照见面而发愁,而朱厚照处同样也为此在堵心。
端本宫的书斋中,刘瑾正在替朱厚照磨墨,上好的古狻猊墨在端石砚中化为墨汁,朱厚照持玳瑁管紫毫,饱沾浓墨后,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永”字。刘瑾见字眉心不由一跳,太子居然又想起李越了,这已经是这些天第五次了,这可是以往前所未有的情况。他刚这般想罢,就听朱厚照问道:“孤这个字写得如何?”
刘瑾忙赔笑道:“爷的字如铁画银钩,龙飞凤舞。”
朱厚照挑挑眉:“那比李先生如何?”
刘瑾拍马屁都不用打草稿:“堪为伯仲之间。”
朱厚照大笑出声,忽而敛了笑意又问他:“那比起李越呢?”
刘瑾道:“李越如何能与您比,您是天上的云,他就是地上的泥。”
朱厚照咬牙:“话虽如此,可孤倒从未见过如此不识抬举的泥。”
刘瑾度其意思道:“谁说不是呢,明明是爷宽宏大度赦了他的罪,他连恩都不来谢一个,成日只知道讨好李阁老那群人。”
朱厚照乍听前半句还觉说到心坎里去了,听到后半句时就讶异道:“你说什么,他在讨好文官,可有证据?”
刘瑾道:“李阁老的赠书就是铁证呐,李阁老是何等德高望重之人,每日往他门前递拜帖的士人数不胜数,他根本都不会见几个,却主动给李越赠了书。如不是李越主动讨好,他岂会如此?还有那日,李阁老替李越向您求情,这其实也是李越他……”
朱厚照睁大双眼:“他怎么了?”
那日刘瑾眼见月池大摇大摆出东宫,就觉心下不满,他们前脚刚走,刘瑾就有心要告状,但话到喉头,他又咽了下去。无他,好刀要用到刀刃上,打蛇要打七寸。他那时说出来,太子至多生气再罚他一回,可现下说出来,情况就不一样。
一来,太子生气点已经不是李越不识抬举,而成了文臣以下凌上,李越蔑视天威,这个性质要严重得多,二来经过这些天,太子的火气已然积累发酵到了一个高度,只待他再泼上一桶油,就会彻底爆发。想到此处,他便将那日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朱厚照气得面色铁青,斥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说!”
刘瑾跪下作畏惧状:“奴才人微言轻,怎敢公然驳内阁首辅的话……”
朱厚照喝道:“混账!你是孤的大伴,自然事事当以孤为先,内阁首辅又怎么样,难道还越得过孤去吗!好啊,孤总算是知道,李越这厮安敢如此,原来是自以为攀上了首辅,就不把孤放在眼里。哼,如今正好低头看,他日参天仰面难。他也不看看,这树到底能不能长大,还得孤说了算!”
刘瑾故意说反话:“爷息怒啊,您就算再动肝火,也得等到神童试过了再说,否则那群文臣只怕又不会善罢甘休了。”
朱厚照果然怒火更炽:“一群酸文腐儒而已,不过是孤养得一群狗罢了,难道还敢无礼于君上不成!口口声声仁义道德,却不知将君臣之道学到哪里去了。你现在就将李越给孤绑来,孤要把他的胆子剖出来,看看是不是比天还大!”
刘瑾心下暗喜,可转念一想,这李越最好卖弄俊俏,又巧舌如簧,万一踩了狗屎运将太子哄得回心转意,他不就白折腾这一遭了。还是得想个法子,确保万无一失才好。他想了想道:“爷息怒啊,奴才以为这般痛快,倒是便宜他了。何不想个几个法子,慢慢折磨他,才能泄火呢。不如爷就给奴才一个机会,奴才必定办得妥妥当当。”
朱厚照点点头:“好!就依你的话。”
第44章 凛凛气节安可移
可我娘生我到世上,从来就不是让我来做狗的!
月池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在她得知罗祥因说错话被太子罚去刷马桶之后, 她几乎是马上明了自己的处境不妙。看来已经晚了一步,她心下叹息之余,立刻将手搭上了张奕的肩膀, 对着这个心思纯良的小胖子和颜悦色道:“打扰张兄了, 小弟于今日所学的功课有些疑惑,不知张兄可否拨冗指点一二。”
张奕很是诧异, 他含酸道:“你可是连李阁老都青眼相加的大才子,连书都背得比我多多了,我能有什么指点你的?”
月池闻言更加诚恳:“张兄这是哪里话,我只不过笨鸟先飞,哪里比得上张兄自幼勤谨。张兄还是莫要谦虚了, 三月之后就是神童试,张兄宅心仁厚, 想来也不忍看到小弟在金殿上当众出丑吧。”
张奕闻言这才勉强答了她几句。月池在道谢之余,又特意从各种方向将他好生恭维了几句,对张奕这种“真”十一岁的少年,他们到中午时就关系缓和,下午时就相谈甚欢了。因着请教与交好,他们这在一天都坐到一处。而在张皇后给侄儿赐膳时,张奕在月池“欣羡”的目光, 半是得意半是真心地邀请她一块儿用餐。月池假意推辞了几句,当场同意了。于是, 这一天又是云淡风轻的过去。
朱厚照目睹这一切,当晚就将刘瑾提溜过来,斥道:“你这狗奴才究竟是怎么办差的, 嘴上说办得妥妥当当, 可到头来连半点成效都不见!”
刘瑾也觉邪门:“爷恕罪呐, 奴才是真布置好了,笔上的荨麻刺,茶里的臭虫,菜里的碎瓷片,谁知这小子一天都巴着张少爷,这不就……”
朱厚照当即砸了手边的端砚:“你这算什么,不痛不痒得给他挠痒痒都不够,孤真是不该信你这个废物的本事,来人呐……”
刘瑾忙阻止他:“爷消消火,依奴才看,此事不宜明火执仗,万岁素来慈悲,若是惊动他老人家,那可就不好办了。还请爷稍微忍一会儿,奴才明日必定让爷心满意足,出了这口恶气。”
刘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这主子安抚下来,待他回屋后,他立时就将一个名叫赵虎的膀大腰圆的太监召过来。他在朱厚照面前伏低做小当孙子,此时又翘着脚得意洋洋做爷爷了:“安排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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