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极人臣(485)

作者:姽婳娘


刘瑾喃喃接口道:“威逼他的心上人……”

月池别过头去,刘瑾的脸色一时煞白:“李越,你不能这么干!内宫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和你合作?”

月池嗤笑一声:“你不是说过,等我有了儿子,我就能把天下都握在掌中。天下都是我的了,还怕没人合作吗?”

刘瑾一时语塞,接着开始火急火燎地辩解:“你是没长眼睛吗,这明明是高凤意图谋害皇后,这才搭上你而已,你怎么就把屎盆子往我一个人身上扣?再说了,要没我帮你,你们早在昨儿晚上就恩断义绝了,还能熬到今天。”

月池道:“少诡辩了,以高凤的脑子,他能想到找那两张单子来,把我们都钉死?”

这下,刘公公真是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了:“这真是他自个儿干的!他也是八虎之一,又成日在内宫打转,他自己也有脑子的啊!”

月池冷冷道:“是吗?可我不管是谁干的,你执掌东厂,难道就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若是没听到,便是无能。若是听到了,却非但不说,还帮着瞒得死紧,就是不义。无能不义之辈,凭什么和我谈合作?”

刘瑾突然福至心灵,她这个时候还提到合作二字,摆明是有松口的意向,可就是还嫌他赔得东西不够而已。

他问道:“你还想要什么,开个价吧!不过,咱们先说好,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安全,你也必须应允我一个条件。”

月池蹙眉道:“过分的就别想。”

刘瑾一听这话,忙凑上来腆着脸笑道:“不过分,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我备了一套女装,你看看你……”

月池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还是真是厉害啊。”

刘瑾嘿嘿一笑:“也是为了保命啊。”

月池不由哑然,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叹息:“老刘,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色诱能解决的问题了。”

刘瑾却始终无法理解:“他只是要你爱他,和他做正头夫妻而已,说白了,就是像先帝和张太后一样,难道就那么难吗,你连女人都愿意娶,怎么对万岁这么一个大好男儿,反而不动心?”

他上下打量月池一周:“你该不会是石女吧?”

月池默了默道:“……我倒宁愿我是石女。日后待他发觉,我给不了他所求时,届时我们面临的风暴,只会比现下剧烈百倍。”他如今爱有多深,届时恨就有多重。而他剧烈的感情,只会将所有人都绞碎……

都缘情孽前生造,唯有同归慰寂寥。

暴雨过后,又添一重凉意。月池久久凝望屋外的绿肥红瘦,突然问道:“这宫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沧海遗珠吗?”

刘瑾一惊:“什么?”

月池回过头:“先帝当年是如何在宫中长大,又是如何怀念帮助他的太监张敏,你难道忘了吗?”

刘瑾颤颤巍巍道:“……可张敏,张敏他在先帝被发现后的第二天,就吞金自尽了啊。”

月池道:“你和他又不一样。宫中岂有第二个万贵妃。圣上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这万里江山总需有人来继承。”

刘瑾瞪大眼睛:“可你明知道,他不愿意去……”

她的情绪陡然激烈起来:“那你就劝他去,哄他去,骗他去,不都可以吗!你不是诡计多端吗,怎么法子只能对下,不能对上?他已是二十六岁,却是膝下空虚,你还在这里拉无谓的皮条,不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吗?”

刘瑾却冷静下来:“噢,你是要我想办法,去逼心悦你的男子,去临幸心悦你的女子?还是找一个身份低微的宫人,干脆去母留子?若是前者,你何不自己去说,皇后对你情深似海,她为了你什么都能不顾了,一定不介意帮你生个儿子,要是后者,这也好办,就把你表妹叫来,来一个李代桃僵,这样生下的孩子也和你有血缘关系,更易掌控。你觉得,咱们用哪个法子好?这事儿是我理亏,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月池久久没有作声,她又禁不住咳嗽起来,脸颊涌现一重异样的红晕。她渐渐弯下腰去,整个人佝偻下来。

刘瑾见状,也拍了拍她的背:“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刘瑾所料想不到的是,他才刚一出门,月池就缓缓倒下。而他没走几步路,就被仿佛从天而降的锦衣卫团团围住。

刘瑾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疯了不成!”

杨玉踱着四方步,从手下身后绕出来:“干什么?刘督主,皇爷有请!”

刘瑾一时面如金纸,这下完了。

明黄色的真珠绣帐中,朱厚照靠在软枕之上,拥着被褥,神态亦是十分憔悴疲倦。刘瑾被押进来时,他正准备服药。他仰头将这满碗的苦汁一饮而尽,这苦涩的药顺着他的喉管,淌进他的心底,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

刘瑾摔在花纹繁复的金砖之上,一仰头就是文彩辉煌的藻井。他只觉头晕目眩,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朱厚照道:“给他两下。”

一旁的锦衣卫皆不敢动手,还是杨玉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刘太监,得罪了。”

他扬手就是两记耳光,刘瑾只觉耳朵嗡嗡直响,仿佛有十几只苍蝇在耳朵里乱窜。他顾不得其他,急忙磕头认错:“是老奴该死,老奴罪大恶极,可老奴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朱厚照徐徐道:“你们都退下了吧。”

刘瑾眼见宫人鱼贯而出,只留下杨玉和另一个相貌平平的锦衣卫。随着嘎吱一声,重重门扉被关上。那位相貌平平的锦衣卫,开始说话。他一张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俨然是月池的声气:“居然在这个时候叫我过来,看来你是真的急疯了。”

刘瑾只觉五雷轰顶,他仿佛被谁硬生生抽走了脊梁骨,当场瘫倒在地。等到这个窃听密探将他们所有的对话都一五一十复述完了之后,他早已软倒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而杨玉,也由刚刚的洋洋得意,到惊骇莫名,再到伏地不语,汗流浃背。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却觉寒风砭骨,这种凝滞沉重的氛围,仿佛一座大山,将他们压在底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这时才听到朱厚照的声音:“你以为东厂已是你刘姓家奴,禁宫已是你的后花园了?”

刘瑾只能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所言,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想激一激她罢了……”

朱厚照摆摆手,他的辞色已然冰冷到了极点:“朕只问你一句话,鞑靼的那个孽种,究竟是不是她所出?”

杨玉咽了一口唾沫,刘瑾仿佛被谁扎了一下,忙不迭地解释:“您误会了,那绝对不是她的呀。滴血验亲,只是她耍得诡计而已。那个孩子,和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以她的身子骨,若要生一个,就能要了她半条命啊。您是知道她的,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新政,为了新政必须留下有用之躯,其他的她根本就不放在眼底……”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朱厚照问道:“那个嘎鲁呢?”

刘瑾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李越为嘎鲁所救,她又和那个小王子滴血验亲,这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难不成皇爷是为这个晕的?他只能极力辩解:“那个不过是傻子罢了。”

他这话一出,又觉太没说服力了,以至于口不择言起来:“您想想,以她的心机,要吊着这么一个粗莽汉子,叫他言听计从,还不是手到擒来,哪里还用得着玩真的。她身上还有伤呢,何至于在缺衣少药的草原,冒险有孕。对了,还有王济仁王太医呢,他人还在东厂,只要传来他一验,不就都清楚了……”

朱厚照默了默道:“去叫王济仁来,按妇科的法子,仔细替她看看。”

刘瑾忙颠颠奔出去传讯,又赶忙跪了回来。阁中又一次重归寂静。半晌,朱厚照才开口,对杨玉道:“将广州、泉州两地的关税账目,报一份给刘太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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