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找到了孩子她爹(36)
作者:宁寗
林铎坐在帐内,外头萦绕着岁岁若银铃般琳琅的笑声,手中的“贺年羹”泛起氤氲热气,他透过随风飘舞的帐帘,瞥见那婀娜娇媚的身影半俯下身,指着天上的烟火朱唇开阖,笑靥如花,不知怎的胸口溢出一股酸涩鼓胀,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似乎很久不曾在庆岁时感受到所谓的年味。
上回该是什么时候,或是八岁前,那时过年,母亲和父亲亦会在花厅陪他和阿铮阿绅守岁,姑父未被调离京城时,也会和姑母一道来府上吃年夜饭。
桌案上摆满了各类糕食,亦能收到长辈给的压祟钱,在子时过后,便跑到院中看家仆放爆竹,那时纵然是生来性子凉淡的他亦会忍不住捂着耳朵笑得欢愉。
直到林琬出生后,掖州战乱,父亲率兵远赴战场,母亲忧思成疾,虽表面与父亲一如既往,实则对林琬一事心有芥蒂,整日郁郁寡欢,终是在四年后撒手人寰。
同月,父亲得胜归来,却在中途收到母亲病故的消息,竟生生呕出一口鲜血,当场坠马重伤昏迷不醒,未送至京城就撒手人寰,唯一的遗愿便是与母亲合葬。
然痛失爱女的皇外祖母难掩对父亲的厌恶,觉是父亲的那场意外,才导致母亲不足三十便香消玉殒,不愿让他们夫妻二人合葬。
十二岁的他在冰天雪地的慈恩宫外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方才得了皇外祖母无奈的应允,因他知晓,母亲同样念着父亲,即便弥留之际,仍攥着他的手不住唤着父亲的名字。
也是打十二岁那年起,林铎稚嫩的肩膀担负起教养弟妹,承继家族的责任。他很清楚,外人看似仍对安南侯府毕恭毕敬,实则在心下等着看笑话,林铎便要同他们证明,即便没了父亲和母亲,安南侯府也绝不会在他手中败落!
也是自那时起,他便再未从贺年中,觅得一丝欢悦。
即便与几个弟妹坐于一堂,也鲜有人说话,魏子绅本就不爱多言,林琬又向来唯诺怵他,就只有阿铮那小子仍爱命人点些爆竹,可林铎常是站在门边远远看着,往往感受不到什么热闹,在他眼中,更多的不过是寒夜凉风,冷冷清清罢了。
又两年,及至十五岁,他便远赴掖州,举起父亲生前最常使的那把缨枪,代替他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那之后的年,他过得越发敷衍了,在他眼中,这就像是个左右都会过的日子,不必太过在乎。
或是这冷面无情的家主当得久了,抑或是手上的鲜血沾得多了,林铎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愈发麻木不仁,愈发没了笑意,亦愈发令人望而生畏。
思及过往,他薄唇微抿,眸光黯了几分,却听得一声低笑,有人掀帘而入,用调侃的语气道:“我还道四处寻不到兄长,敢情兄长是偷偷背着我,来这厢吃独食了。”
魏子绅顺手拿起一个热好的馒头慢条斯理地吃下,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来,热情地唤道“糖葫芦叔叔!”
“岁岁还未睡,莫不是在守岁。”魏子绅揉了揉岁岁的脑袋,眸中透出几分疼爱。
“嗯。”岁岁点点头,“和娘一起,守岁。”
穆兮窈慢悠悠跟在后头入了帐,闻言冲魏子绅低身施了一礼。
魏子绅颔首,旋即似是想起什么,自袖中掏出些许碎银,四下张望后,扯了那空酒坛上的红布,裹起碎银递给岁岁,“这是压祟钱。”
压祟钱?
岁岁不知什么是压祟钱,但她知道这是钱,是娘想要的好东西,当即欢天喜地伸出手。
可方才接过,就听得一声“岁岁”,转头看去,便见娘亲皱着眉头冲她摇了摇头。
穆兮窈毕恭毕敬道:“承蒙表公子赏赐,可岁岁还小,实在不该拿这么多钱银。”
魏子绅风轻云淡道:“家中规矩,向来过年要给小辈压祟钱,就当是讨个彩头,也算是我……和侯爷的一番心意。”
被蓦然提及的林铎愣了一瞬,瞥向有意无意看向他的魏子绅,沉默少顷,才道:“收下吧,权当是你这么晚还予我做吃食的答谢。”
听得这话,穆兮窈犹豫了一瞬,若光是压祟钱,她确实不好收,毕竟无功不受禄,但有了安南侯给的这个名头,她便也福了福身,安心收下了。
大人们说的话,岁岁尚且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她聪慧,明白这钱她能拿走了,当即对着林铎和魏子绅奶声奶气道:“谢谢大黑叔叔,谢谢糖葫芦叔叔。”
穆兮窈终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岁岁,要唤表公子和侯爷。”
魏子绅却是无所谓地轻轻捏了捏岁岁的小脸,“不必改口了,这般叫反显得亲近些……”
守完了岁,还拿了压祟钱,岁岁已然心满意足,她到底从未这般晚睡过,没一会儿,便揉着眼睛向娘伸出手。
穆兮窈晓得岁岁这是困了,她将孩子抱起来,任她昏昏欲睡地趴在自己肩上,旋即冲林铎和魏子绅福身告退。
灶房内一时只剩下了两个并排而坐的大男人,林铎继续吃着那贺年羹,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你倒是喜欢那孩子,还特意给了压祟钱,从前倒是不见你对家中哪个小辈这般好过。”
灶火微弱,魏子绅往膛内丢了几根柴禾,稍一挑眉,“怎的,兄长不喜欢?生得这般讨喜还乖巧,我若有一个这样的女儿,怕是会欢喜得紧。”
听得此言,林铎舀羹的动作微滞,少顷,方才淡淡道:“若教姑母听得这话,怕不是要乐上一阵,她可日日盼着你成亲,早日替她生个孙子。”
“要孩子,也不一定非要成亲。”魏子绅唇间含笑,看向林铎,“毕竟我们魏家并未有林家那般规矩,纳妾亦可传宗接代,且纳妾一事,也不必太过在乎什么身份与家世,就算是……像瑶娘那般带个孩子的寡妇亦是可的?”
眼见着自家兄长在听得这一席话后,赫然攥紧碗壁,凝视他的眸光渐渐沉冷下来,魏子绅强忍着笑,好一会儿,才又道:“不过……兄长放心,我眼下可没有丝毫娶妻纳妾的打算。”
“兄长呢?”他转而问道,“掖州这两年太平,你迟早会被召回京城,届时太后定会替你安排婚事,兄长可曾想过娶什么样的女子?”
蓦地听得这个问题,林铎竟是觉得脑中有些空白。
他清楚,他的婚事从不是由他做主,自有他那皇外祖母替他筹谋打算,他也向来放心,想必皇外祖母挑选的女子都不会差。
林铎其实压根不在乎娶何人,也不大在乎那人是如何得美貌出众,文采过人,只消她婚后帮着操持家事,打理府中中馈,不是那任性胡闹的,他自是会给她侯夫人应有的体面和荣华富贵,不会纳妾,安分守己,与她生儿育女,延续林家香火。
只是他大抵给不了他的心,无法像他父亲母亲那般做到真正的琴瑟和鸣。
因林铎总觉得,那般情情爱爱,又有何用,不过是累赘罢了,他母亲便是最好的例子,若是他母亲不曾对父亲用情太深,也不至于后来郁结于心。
他一直是这般想的,这么多年也从来是清心寡欲,除却镇国公府那夜的意外,再未碰过什么女人,甚至为了不重蹈父亲的覆辙,不许院中有任何侍婢出现。
但那终究是从前,而如今……
林铎凝视着手中凉了大半的羹汤。
他似乎,有了能让他抛却所有理智,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女子!
第25章 灯会
因着除夕那日主动留下帮忙, 几位帮厨婶子心下感激,便让穆兮窈好生休息两日, 她的活由她们几人分担便是。
这自是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