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找到了孩子她爹(34)
作者:宁寗
士卒们接过碗,还不忘逗一逗岁岁,直逗得岁岁嗤嗤地笑。
这酒并不怎么醉人,毕竟林铎不糊涂,若将士们尽数喝醉,怕是要出大事,虽得不醉,可半碗黄汤下肚,暖了身子,也顿时勾起了不少人的愁肠。
先起头的是平日在军营里最古灵精怪的小六,他看着岁岁,蓦然就忍不住抽了鼻子,“我三年前离家从军的时候,我家小妹也只有这般大,我走的那天,她还扯着我的衣袂问我何时回来,我说很快,如今她都快六岁了,前两日我娘来信,说小妹虽还记得有我这个哥哥,但已记不清我的模样了……”
小六的话顿时惹得不少人都红了眼眶,很快便有一个年轻的士卒接话道:“我家娘子在我走后两月也给我生了个闺女,说是可漂亮了,那鼻子耳朵很是像我,眼下已近三岁,我夜夜做梦,都听见她喊我爹爹……”
一旁的老常以手捂面,身子压抑不住地轻颤着,“好歹你们父母还健在,不像我,我娘前年过世,直到下葬一月我才收到大哥寄来的书信,我娘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再见我一面,不想到最后都没等到我回去,临死了连眼睛都没能闭上……”
老常此言一出,整个校场顿时陷入一种莫名的寂静,只有低低的抽泣声伴着篝火跃动的光,在寒黑中此起彼伏。
这些士卒,他们个个都有父母亲人,可却隔着千山万水,不得相见。
他们无声的啜泣,始终在表达欲归家团圆的心情。可掖州眼下虽是太平,但只消上头不下旨,也不知何时才是归家的时候,小六对妹妹承诺的“很快”,转眼已是三年,他们遥遥盼着,实在不知,还会再等几个三年。
穆兮窈抱着半空的酒坛,心绪复杂,若依着那梦中情景,大抵大半年后,安南侯大败萧国,便会奉旨班师回京,接受嘉奖赏赐。
那时,便是这群士卒的归家之日。
再之后不久,她那姐姐穆兮筠便命人用白绫勒死了她。如今想来,穆兮筠当是怕她和岁岁的事情败露,妨碍她李代桃僵,方才用此方式永绝后患。
看着思乡念家的士卒们,穆兮窈却不知自己该思念什么,思念谁,无论是荆县还是京城,对穆兮窈来说似乎都不算是一个“家”。
因得所谓的家,该是欢聚一堂,和乐融融才是,可穆府从未让她生出过这般感受,反是让她觉得如履薄冰,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她那嫡姐哪日不高兴,又寻着新的名目折磨她。
正当她神色黯然间,蓦然察觉到衣角被扯了扯,埋头便见岁岁笑着看向她,奶声奶气地唤了声“娘……”
这声“娘”,不知怎的,险些让穆兮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蹲下身,放下酒坛,将女儿瘦瘦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
没错,她还有岁岁,还有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个她曾认为此生最大的不幸,却一度让她昏暗无光的日子生了名为“希冀”的新芽。
如何是好,她越来越想自私一回,将岁岁留在自己身边。
士卒们被酒唤醒的愁肠很快便在激昂的祝酒词中消散,快至子时,众人尽数散去。
穆兮窈和留下的几个帮厨收拾了演武场上的残局,便见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而落,很快便在校场上覆了白。
有帮厨提议道:“瑶娘,今日便和岁岁一道留下吧,索性我们住的那营帐也不算小,挤一挤当也能睡。”
穆兮窈眼见着这般当是回不去将军府了,且天冷路滑,就怕出些意外,便颔首应下。
然都到了这个时辰,岁岁却仍是毫无睡意,她牢牢记住了昨日娘亲说的话,坚持要“守岁”呢。
穆兮窈怕吵着帐内其他早已累得倒头便睡的帮厨婶子,给岁岁裹了件厚衣裳,抱着她去了灶房那厢。
她在灶房生了火,母女二人便挨着灶膛取暖,穆兮窈将岁岁抱在怀里,为她轻轻哼着小曲。
寒风裹挟着雪片自飘飞的帐帘缝里扑进来,灶膛燃烧的炭火劈啪作响,打生下岁岁以来,这大抵是穆兮窈过过的最安逸宁静的年。
“娘,这里好……”岁岁蓦然抬起脑袋看来。
“是吗?”穆兮窈柔声问,“岁岁觉得哪里好?”
“这里不冷。”岁岁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肚,“吃饱饱,婆婆爷爷好,叔叔们好。”
穆兮窈闻言垂眸,将脸贴着女儿的脑袋,心下却莫名有些泛酸。
岁岁所求真的不多,她所谓的好也不过只是吃饱穿暖,身侧人温柔和善罢了,毕竟在此之前,在京郊那庄子上她却常是得不到这些的。
如今在将军府,众人都以为她是丧夫的小寡妇,对她多有关照,可在庄子上,却都传是二姑娘不检点,未出阁便不知廉耻与人私会,不但珠胎暗结还被人抛弃,生下个野种。
庄上人唾弃她,视她为秽物,再加上主母刘氏和穆兮筠暗中授意,更是不可能给她和岁岁好脸色。
梦中她在庄上三年多,近四年,日子是越过越苦,她试图逃跑过几回,但终究都被抓了回来。
穆兮窈不敢问岁岁,她是不是很想一直呆在这儿,毕竟若她决定放弃将岁岁交还给她爹爹,定会离开掖州,只不过不是立刻。而今灾情严峻,大雪封路,等春暖雪融,她再多攒些银钱,寻个地方做些营生,和岁岁一道过安稳的日子。
恰当穆兮窈在心下谋算之际,却见帐帘蓦然被掀开,她折首看去,便见一张清俊疏朗的面容。
岁岁反应快,顿时跑过去,欢喜地唤道:“大黑叔叔。”
林铎微怔了一瞬,下意识接住冲进怀里的小家伙。
大黑叔叔?
林铎的神色霎时变得微妙起来,谁教他晓得小丫头口中的大黑究竟是谁呢。
这称呼,和先头那个比,似乎隐晦了些,实则无甚区别。
穆兮窈不曾想这个时辰安南侯会突然出现在灶房,她忙起身施礼,“见过侯爷。”
“嗯。”林铎淡淡应罢,旋即在灶房内睃视一圈,低咳一声道,“可还……余下什么吃食?”
穆兮窈闻言纳罕,这安南侯腹中饥饿,怎的不遣人来取饭,但转而才想起,今日过年,安南侯似乎免了人轮番值守主帐,且方才将士们围着篝火饮酒,他也未曾出现,想来是不欲因着他的身份让他们过于拘谨,败了那些士卒们的兴致。
眼下几近子时,终是饥饿难忍,方才亲自来了这灶房。
然军营的将士们胃口都大,每日灶房十几锅菜饭,几乎不曾有剩下的。
“侯爷稍候,且让奴婢瞧瞧。”穆兮窈说罢,便挨个掀开一旁的几个大蒸屉,直掀到最后,才终于寻得了两个不仅冷透还几乎被这寒天冻得有些硬邦邦的馒头。
她回首迟疑着看了林铎一眼,“只余下两个馒头了,不过放久了没了余温,就怕不好入口,奴婢给您热一热。”
林铎瞥了那馒头一眼,作势便要去拿,“不必如此麻烦,这便足矣……”
他向来不计较这些。
可手还未碰着馒头,衣袂被人重重一扯,埋首,就见小丫头撅着嘴一个劲儿冲他摇头,“不可以,冷馒头,肚肚疼。”
听着岁岁摸着小肚子一派认真的模样,穆兮窈忍不住抿唇而笑,这话,还是她教岁岁的。
没想到她竟拿来教育这安南侯。
“侯爷,索性这灶火也燃着,热个馒头费不了多少工夫,不若您先回去,待馒头热好了,奴婢给您送去。”
林铎垂眸看向仍揪着自己衣袂的小丫头,沉默片刻道:“不必,我在此等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