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用。

乔书正想着，26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乔乔、乔乔，可以重塑身体了，你是要现在就塑吗？还是等他走了？】

乔书忍不住看了林淮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越发晶亮，忐忑又期待。

她轻轻叹了一声，默道：【……现在吧。】

……

林淮只觉得眼前恍惚了一阵儿，乔书好似有一瞬消失。抓着乔书的手下意识用力，切实的触感缓了片刻才传入脑中，那失去的恐惧仍旧萦绕在心头。

“阿书？”他确认般地唤了一声，等得了乔书的回应后，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稍松了松手，印在腕上那青色的指印就显了出来，林淮身体一僵，不过不待他说什么，乔书就伸了右手覆了过来——

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的灵力萦绕在腕间，那点淤青很快就消失不见。

林淮看着这一幕，不由屏住了呼吸……良久，他才轻轻出了口气，道：“灵力！阿书！你恢复了？！”

这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走了什么，但语气却是激动到近乎颤抖。

倒是比她本人还要惊喜的模样，乔书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林淮腾地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踏了几步，突然一倾身将乔书抱了起来，他环抱着乔书转了数圈，才跌跌撞撞地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仍难自抑。

胸腔的鼓动清晰可闻，方才的兴奋仍未褪去，他倾身向前，揽着乔书的手臂一紧，缓缓俯身，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唇瓣相触。

窗外突然一道亮光闪过，旋即又是“轰隆”的一声闷响，那雷声极近，好似就响在耳边一般。

林淮骤然清醒了过来，揽在她腰侧的手猛地松开，他退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林淮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才艰难地将目光从乔书泛着嫣红的面颊上移开，“……对不住，阿书……我、方才……对、对不住……”

他磕磕巴巴地道了歉，不敢再看乔书脸上的表情，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乔书：？

！！！

怎么也是经历了多次任务，乔书算是有些经验——要是让林淮这么走了，她这次的任务就真悬了……

林淮还未走出门，身后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明明未使力气，却让林淮一步也挪不动了。

“夫君——”

声音放软、尾音拖长，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在人的心尖。

林淮身体僵得更加厉害了，他只觉得方才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他觉得口渴、忍不住坐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动了动……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阿书……你已经恢复修为了……”

——不必再委屈自己，和他在一起……

林淮抬手握住了乔书的手腕，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就如他说不下去的那段话一般。

他听到乔书问他：“那又如何？”

腰间手臂又紧了紧，身后的身躯贴得更紧，乔书将脸贴在了林淮的背上轻轻地蹭了蹭，声音也多了几分沉闷，“我恢复了修为……便又成了‘谢姑娘’了吗？”

林淮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垂了头默认了这个说法。屋内霎时一片寂静，窗外滂沱的雨声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也或许只有片刻，环着他的手臂缓缓松了开，身后的那热意也渐渐远离。

像是失了热源一般，林淮只觉得身体从内到外地凉了下来。

——本该、本该如此。

阿书本就是天之骄子，若非失去了修为，绝不下嫁给他，如今……如今她修为既然恢复，那……离开，也是理所应当的。

阿书不好主动提起，他却该知趣些，不该就这么赖着对方。

林淮这样想着，可心底却骤然生出一股冲动来——想要不管不顾将乔书锁在怀中。

阿书方才恢复修为，定然还虚弱着，他可以、可以将她……

眼中闪过一丝暗色，身侧手掌收成了拳状，犹带些颤抖，他低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地面，好似这样眼中的恶意就会被藏住。

素色的鞋面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脸颊被人轻轻捧住，“倘若我一直不能恢复修为，只是一介凡人，百年之后，发丝皆白、垂垂老矣……林郎会厌弃我吗？”

“怎么会？！”纵使知道这只是个假设，听到乔书带着低落的声音，林淮还是心底一揪，慌忙解释道，“我对你的心意，同样貌无关，又怎会因此厌弃你？！”

乔书垂了眼，轻轻摇了摇头，“可我已成老妪，林郎却风华正茂……甚至仍是少年之姿，我又如何配得上你呢？”

“驻颜丹、府库里有驻颜丹！”林淮见不得乔书这模样，当即焦急接口道。

他咬了咬牙，又按住乔书的肩膀，俯下身来，认认真真地对上了她的眼，“驻颜丹、延寿丹……只要你想要，我都会替你寻来。若是、若是你仍旧介怀，我便是散去修为，同你做一对凡人夫妻也是甘愿的。”

乔书只是想要开解他，却没想到会被这么一段话砸过来，心底颤了颤，带着些微的痒。长睫微动，抚在林淮颊侧的手轻轻滑下，揽住了他的脖颈。

乔书的手臂微微使力，借着这个力道踮了踮脚，在他的唇畔落下一吻。

林淮却呆住一般，没有丝毫的回应。

乔书也不介意，她往后仰了仰身，轻声道：“我待林郎的心意……也与修为无关……”

林淮眼神发直，视线却一直落在乔书的身上，他看着她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晕红，整个人便更显娇媚，眼中也是水雾朦胧，被颤动的长睫遮掩，看不真切……

“夫君——”娇嫩的唇瓣嘟起又平复，好似在引人采撷。

林淮方才尝过那滋味，着实引人沉迷。

……

窗外雨声淋漓，似乎将这一室的声音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女子的声音轻柔、又有些破碎，“还、还是‘谢姑娘’……？”

另一道呼吸声一滞，忽又急促了起来。

“……娘子。”他低低的这么称呼着。

……

灵元大陆，甲戌木年。

数百年的时光变迁，在许都似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许都依旧是那个许都、林家也依旧是那个林家。

主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守着的年轻女子连忙迎了上来，却被出来那人摇头止住。

林青启轻轻地阖上了门，携着妻子出了主院，方才压低了声音道：“父亲，他最后……想同母亲待在一起……我们就莫要打扰了……”

胡锦倒是想得多些，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有些迟疑道：“娘她……”

“放心罢，母亲受得住的……”林青启安慰道。

*

屋内，林淮轻轻拥着乔书，他轻轻笑了笑，语气一如平常，“阿书，我要先走一步了。”

明明是生死之事，由他说来，却好似出趟门一般轻松。

时间当真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当年那个说句话都脸红的少年，不觉已被打磨成了如今的从容沉稳。

乔书想着，也勾了勾唇，缓声应道：“……好。”

“一转眼都过了这么久了，我总觉得自己还像是刚遇到你不久……我记得你那会儿还夸我刀法呢……”

乔书笑，“夸你刀法的人那么多，亏你还记得。”

“不、不一样的……阿书总是不一样。”林淮又收了收手臂，将乔书揽得更紧。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许久，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这略显漫长的一生，可最终……却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声音。

【任务成功，宿主将会在一个月后脱离世界，请做好准备】

主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机械又冰冷，乔书怔怔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了几转，终于滑落了下来。

“可以现在就走吗？”

她丝毫成功的喜悦也无，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她头一次这般迫切地希望脱离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