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145)

作者:舍自不甘心


这可是她唯一的孙女,不说来日如何顶天立地,就问:“哪有孩子不读书的呢?”

阿四懵懵的,想要辩解:“可是……”

太上皇对上孙女茫然的面孔,慈爱一笑:“阿婆我啊,对孔孟之道有一点心得,可惜皇帝政事繁忙,大概是抽不出时间听我一个老人絮叨的。阿四愿意陪一陪阿婆么?”

啊。

真是难以拒绝。

阿四目露为难,但太上皇对她确实很好,出来避暑已经旷开弘文馆一个月了,太上皇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应该满足才对。

思来想去,阿四艰难地同意了。

太上皇则笑得愈加和蔼:“好孩子,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直到阿四端坐在长案前,被太上皇目光如炬地紧盯着诵读“孟子见梁惠王”,仍旧没能回过神来。

她的快乐假期为什么突然结束了?

阿四手指揉搓书卷的边边角角,读完梁惠王一篇。内容理解起来不难,其中部分阿四在上辈子就背诵过,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她抬头问阿婆:“我读完了。”

太上皇问:“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①。何解?”

阿四照本宣科:“君王如果满口利益,举国上下每个人也都会更在乎切身利益,那么小家的人就要谋取大家,做大夫的也会想谋夺君王的利益,没有仁义的人最终会抛弃君王。因此君王要讲仁义,不能只想着利益。”

都是些惯常的道理,阿四信心满满地等着太上皇继续问。

“那么,阿四眼里的仁义是什么呢?”

“嗯……仁是仁爱、义是正义,为人子不弃亲长为仁,为人妾臣不弃君王为义。”阿四给了个不出错的答案。

太上皇道:“在我看来,仁义是道德、是规矩、也是手段。君王所倡导的‘仁义’是百姓所要遵守的规则,君王同样宣扬仁义,是为了让百姓回报仁义,君王口中不说明对利的关心,却不代表利不重要。阿四读书时要记得,书是给天下人看的,而撰书之人又有几人为帝王?”

阿四手指扣动衣袖上的花纹,不由道:“正义……”

太上皇直接说:“皇帝的意志就是正义。”

阿四满脸不赞同:“百姓又不是呆傻的,如果君王言行不一致,百姓难道会不知道吗?如果君王都言行不一,又有什么理由约束妾臣?”

太上皇却说:“君王是不会有错的,臣下的错误怎么能算做君王的错?”

这不就是强盗么?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如果孟子的话都能歪成这样理解,那她以后可就读庄子了。

阿四小声嘟囔:“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太上皇乐不可支:“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②。能为一世帝王,大盗之道又如何?”

第128章

这天以后, 太上皇时不时就盯着阿四读书,也不多挑,单单拎着一册《孟子》, 三五不时的问一些书中的道理。太上皇每每认真听完阿四的回答再阐述自己的见解, 也不出言否定阿四的观念,只是坦诚地说明作为一个当权者的内心。

太上皇生来就在权力的中心, 天下子民于她而言, 与其说是责任, 更像是流传下来的家业。身为一家之主的太上皇当然会希望家族兴旺富强, 但她也将这一切视作自己的所有物。

民贵君轻之类的话,或许年少时相信过几分, 可真当掌舵时, 口舌上的虚言就黯然失色了。太上皇已然过了在意虚妄声名的年龄, 与阿四说话时直白又辛辣,既认同阿四喜欢的那些仁道,也能坦然承认自己的庸俗。

太上皇指着《孟子》中一句话“君有大过则谏, 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来举例:“我儿,你瞧这一句, 你认同吗?”

君王犯大错就要规劝他,如果反复劝了依旧不听从, 就可以废掉他。

阿四默读两遍,考量到历史上也有被废弃的皇帝,于是认可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太上皇便意味深长地笑了, 道:“三娘去年纵火烧去凌烟阁,闹得满城风雨, 不知多少士大夫口水沫子,皇帝的案头大概堆满了弹劾的奏疏。三娘成人了,又非醉酒,神志清明地犯下此等祸事,她该是知晓后果的,此乃大过。也有御史谏言,要求皇帝削三娘的爵位和食实封。阿四认为该不该严重处罚三娘呢?”

阿四不能回答。

烧毁宫室是大罪,上一个自焚的谢有容,若非皇帝不愿在史书上留下太难听的名声,这份罪名足以牵累谢有容的家族。而烧毁凌烟阁的人,但凡换一个,官员也好、宫人也好,绝不可能如姬宴平一样轻易抽身而去。

可让阿四承认姬宴平有罪,她也不乐意。即便姬宴平烧毁凌烟阁的理由不能为外人理解,阿四却能感同身受。因为那是她相伴长大的阿姊,她愿意调动浑身的感官去体悟姬宴平的每一分情绪,爱屋及乌。

说一句难听些的,姬宴平事先调离的无关宫人,又妥帖安排了灭火事宜,最终只是烧了一座凌烟阁而已。老姬家家大业大,姬宴平烧凌烟阁,和旁的淘气小孩拆了家中的桌案相差无几。

阿四心里疯狂为三姊找补,但以上的理由都是不能在此刻拿出来用的。如果凌烟阁是家业,脚下这片土地何尝不是?那土地上的人民又算什么?

阿四羞愧地低下头,接受自己只是一介凡人的事实。太上皇见状,顺势揉揉阿四的后脑勺,安慰道:“我不是非要你一个回答不可,只是想告诉你,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将圣人的话奉为圭臬,用来苛求自己,莫要将书读死了就好。我只盼阿四能顺心如意、从心所欲。”

“我明白的。”阿四轻轻点头,“我仅仅想做得好一些,自己过得好,也让别的人过好,却没到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地步。”

“这就很好了。”太上皇结束了今日的授课。

九成宫中有几处奇景,阿四见得多了也不再稀罕。倒是太上皇闲来无事与棋待诏弈棋,阿四观看一局后起了学习的心思。

琴棋书画四样是文人雅士少不得接触的,阿四常去采花的翰林院中也有棋待诏,选的都是大周弈棋一流的高手。不过,其人素来忙碌,不但要陪着皇帝下棋,还要教导宫人下棋,时常还有宴会请她出去。因此,阿四也没撞见过几面。

没成想,最终是在九成宫里两人熟悉起来。

太上皇和顾待诏下棋,不远处有琵琶伴奏,阿四与狸猫相伴,虎视眈眈地盯着棋局,很有一番太上皇要输就放猫乱棋局的意思。这番架势令顾待诏笑看:“四娘也想来一局么?”

阿四摆手:“我没学过,只是瞧棋盘好看。”

苍青色的围棋盘,似乎是用整块玉石雕刻的,浑然一体,很有珠圆玉润的质感。不说弈棋,来一副这样的棋盘摆在室内做装饰,一定很不错。两盘棋子也是,触手温润清凉,都是好东西。

太上皇笑道:“这是早些年里日本国一位王子带来的,楸玉棋盘和冷暖玉棋子,据说那王子在小国内号称第一棋手,朝贡之际与我国国手较量,落败后留下了这棋盘和棋子。”说话间,太上皇棋差一着,输于顾待诏。

阿四终究也没好意思让玄猫上桌搅局,期期艾艾地凑到桌边向顾待诏提出要求:“围棋我不会,不如我们试试五子棋?”太上皇欣然应允,接过狸猫抱着。

正当阿四想要讲解何为五子棋时,顾待诏已经明悟了,迅速收起桌上的黑白棋子,并道:“这是民间游戏的玩法,我听说过。就由四娘先手吧。”

阿四顿时大失所望,她本来是想这时代可能还没有五子棋,那她就有可能凭借三脚猫的技巧赢上一两局,出门就能夸口自己小小年纪就能下过顾待诏,想想就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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