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67)

作者:君子生


谢温峤看向他们。

贺岁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等祁不砚用完饭就出来了。

一下子被不少人用莫名眼神注视的感觉并不是良好的体验,尤其是被当官的人凝视着,贺岁安虽没做贼心虚,但也不太喜欢。

三善真人如旧的和蔼可亲。

谢温峤表情却有点复杂。

他向他们表明自己的身份,没说来此的目的,思忖片刻问道:“你们是昨夜上的登云山?”

贺岁安稍顿:“没错。”

谢温峤又问:“昨夜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她据实回:“没有。”

三善真人很沉静,不怕他们会说些什么不利于玄妙观的话,就算他们说了,也没有证据,还会招惹麻烦——那少年可是杀了人。

祁不砚可以说是小道士元德先要杀他,他再反杀的,属于正常防范,按大周律例,无罪。

但可有证据、理由?

没证据,没理由,三善真人也可以说是他们先要杀元德,还成功杀了人,谢温峤若要他们杀人的证据和理由,那便自个儿查去。

只要皇帝一天还看重着玄妙观,拿不到确切的证据,谢温峤就别想动玄妙观,不能乱来。

三善真人素日里与人为善,一遇上玄妙观的事却会很坚持。

谢温峤听完贺岁安的回答后,等祁不砚的回答。

祁不砚抬起眼。

旁的三善真人难得屏住呼吸。

祁不砚笑道:“除了有点吵,并没有遇到不同寻常的事。”杀人,与被杀,对他来说不是不同寻常的事,相反,他是习以为常。

三善真人想错了,祁不砚不是怕招惹麻烦才没说昨晚的事,他只是想尽快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其他的事可以暂时往后放。

往后放不代表过去了。

谢温峤看了三善真人一眼,像是无法反驳他刚说过的话:“你们为什么要在夜里上山?”

“必须说?”祁不砚反问。

“也不是……”谢温峤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微愣,一般人被当官的问话,能答的都会答,玄妙观的三善真人也没像他这样。

少年笑仍在,接道:“好。”然后就没下文了。

也罢。

谢温峤眼下没心思再在他们身上下功夫,还是别的事要紧。

他若有所思地转头跟三善真人说:“谢某还有些事想单独和三善真人聊一聊,不知三善真人是否可以给谢某一个机会?”

三善真人颔首道:“自然可以,谢大人请随贫道来。”

贺岁安看着他们离去。

祁不砚伸手到她面前轻轻晃了一下,手腕蝴蝶银链叮当,贺岁安回过神,入目的是他的脸。

“我们现在离开玄妙观。”祁不砚跃下斋堂前的最后一级石阶,长发荡起来,发梢铃铛响了好一阵,在空旷地方缓慢散开。

“好。”

贺岁安跟他离开。

白天的登云山比夜晚的登云山要好爬,视野清晰很多。

巳时已到,玄妙观开放大门迎香客进来,他们出去的时候遇到不少从山下上来玄妙观的人。

从玄妙观出来,贺岁安越想越想不通,随机拉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问玄妙观到底做了些什么,青州的百姓皆对它交口称誉。

被问老妇人见小姑娘长得好,耐心也多了几分。

玄妙观是十年前起来的。

以前的玄妙观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一个小道观,十年前青州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所有人避之不及,恨不得逃离青州。

是三善真人挺身而出。

三善真人出家前,家中世代从医,他当年不眠不休,白天守着那些得瘟疫的人,晚上回去研究如何治疗瘟疫,是真正的大善人。

听说他还差点病倒。

皇上也因此事注意到了三善真人,后面见他真解决了瘟疫,龙颜大悦,大加封赏,亲自派人来扩建道观,还为之赐名为玄妙观。

玄妙观由此而生。

多年来,玄妙观香火旺盛,皇上也很重视三善真人,本想请他到京师的,但被三善真人拒绝了。

皇上也不生气,反倒是选择每隔一年过来玄妙观参拜一次。

而三善真人永居在玄妙观。

说到此处,老妇人赞叹连连,瞧着也是极敬重三善真人的。

祁不砚对玄妙观这些事是不感兴趣的,但贺岁安就在他旁边问,他自然也是听进了不少。

老妇人八卦地跟贺岁安说完玄妙观的事,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问他们是不是到道观算姻缘的,一个劲儿地夸他们好看。

贺岁安禁不得老妇人热情的夸赞,红了半张脸。

“我们不是……”

老妇人一听,眼睛跟发光似的:“那就更好了,小姑娘,我有个侄子跟你年纪差不多,今年考中了举人,还算有出息的。”

接下来噼里啪啦说一大串。

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还说到他侄子以后娶媳妇不会纳妾,追求像当今圣上那样只有一位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云云的。

贺岁安瞬间尴尬到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对老妇人道谢她回答自己的问题后,拉着祁不砚就跑了。

身后的老妇人还不放弃嚷嚷了好几声,见人不回头才作罢。

等跑远了,她停下喘气。

对方实在太热情了。

祁不砚倒是面不红气不喘的,体力比贺岁安好太多。

贺岁安一边羡慕着,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喘顺气。祁不砚抬手擦掉她滑落到下巴的一滴汗:“贺岁安,你也会嫁人么?”

老妇人刚刚提到过女子总得找个好郎君嫁了去。

不过贺岁安不是那么想,也不赞同老妇人说的话,她有些思想好像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并不认为女子必须得找个好郎君嫁了。

贺岁安也不知道从前的自己到底受过什么教导,想法偶尔总是会游离于这个世道的人。

贺岁安摇头:“这种事说不准,我还不知道。”

祁不砚指腹被她的汗浸湿。

他也不深究这些。

他们继续往山上走,贺岁安的思绪陷入老妇人说的玄妙观。

正是因为她走路不看路,脑袋撞到前路的树了,“砰”地一声,将贺岁安撞得眼冒金星。

好疼。

贺岁安下意识地捂住头,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

夜色凉如水,湖边站着一名身穿靛青色长裙的女子,身形很纤瘦,她额间缀着精美、雅致的银饰,腕间戴着七个蝴蝶铃铛链子。

色彩斑斓的服饰在深夜里显得更神秘,女子白得近乎透明,五官深邃,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阿舒。”

忽然有人喊她。

祁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衣衫的银饰轻轻响。

青年拿着一件外衣过来,温柔地替她披上,似有些生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似宠溺道:“晚上出来,怎么不穿多点。”

祁舒一言不发。

“自从你生下他之后,身体就不太好了,是我的错,不该让你生下他的。”青年握她手。

无论青年说什么,祁舒仍然无动于衷,反应淡淡的,像在放空自己,不想思考任何事,不想在意周围,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青年抱着祁舒站在湖边,述说今天做了些什么。

祁舒毫无波澜。

直到她看到蹲在对面湖边玩虫子的小孩,那是他们的孩子,祁不砚。祁舒的眼睫微不可察动了下,垂在靛青色衣摆里的手握紧。

祁舒是苗疆天水寨最出色的炼蛊人,炼出来的蛊最高能卖到千金,以前谁见了她不是怕的。

可如今,她一身蛊术被废。

就如同被废武功的练武人一样,形同一个废人。

从此不能再炼蛊、驭蛊、下蛊、解蛊、杀蛊,这对每一个炼蛊人来说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像喜欢作画的人,突然瞎了;像喜欢说书的人,突然哑巴了;像喜欢弹琴的人,突然手断了;令人难以接受,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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