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129)

作者:君子生


谢温峤与同僚们正要离宫,在宫门附近看到下了马车,步行进来的落颜公主、二王爷,他们退避到一侧,双手抬起,躬身行礼。

落颜公主脚步一顿。

红色的官服最检验人的姿容、气质,宫道里站了数名官员,尽管谢温峤立于其中,微弯着腰,低头,也能令人一眼看到他。

刘衍目光在落颜公主、谢温峤身上流转,轻咳了一声,落颜公主提步往前走,走得很快。

他们一时跟不上。

进宫面圣,落颜公主穿了庄重繁琐的宫裙,裙裾长长拖在身后,一走快就容易摔,走到那些官员身边时,她被裙裾绊了下。

知墨担忧:“公主!”

刘衍:“阿颜!”

眼看着落颜公主就要摔倒,离得最近的谢温峤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扶住她,落颜公主转眼站稳脚,连衣摆也没让他碰到。

当公主前,她是个练家子,当公主后,她也没有荒废,有空便在公主府里练武,不过被裙子绊一下而已,随随便便都能掰回来。

落颜公主扫了眼谢温峤已收回去的双手,不屑地哼了一声。

谢温峤垂眼看地下。

他面色如常。

按照规矩,大臣不得直视宫中贵人,除非是宫中贵人要求的,否则他们直视宫中贵人便是冒犯之罪,谢温峤一向很守礼节。

落颜公主头也不回往深宫里去,知墨紧随其后。

刘衍知道落颜公主有时行事会很任性,不顾人的面子,他走到谢温峤面前:“谢大人。”

谢温峤:“王爷。”

刘衍张嘴欲言,落颜公主站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喊他:“皇叔。”这是催他离开,不想他和谢温峤有所接触、交流的意思。

知墨心一抖,急忙示意落颜公主注意形象,在皇宫中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在公主府里可以随意做自己,但外边是万万不行。

想跟谢温峤说几句话的刘衍朝他颔首,便走了。

其他官员偷偷瞥谢温峤。

谢温峤走出宫门。

宫门外停着进宫的各位官员的马车,谢温峤跟同僚道别,提袍上车,吩咐车夫回府。

谢温峤的府邸离皇宫很远,他在马车里看了会儿卷宗,想闭目养神,却感觉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有人从外面掀开了帘子。

掀开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蒋松微,他牵着一名少女。

少女是蒋雪晚。

谢温峤以前见过他们一面,知道他们分别是在卫城战死的蒋将军的弟弟和女儿,他并不知他们还活着,此刻见到他们,怔愣住。

蒋松微抱拳行礼:“谢大人。”大哥曾对他说过,朝中有一人是可信的,那便是刑部侍郎谢温峤,日后遇事可来长安找此人。

蒋雪晚也怯怯地跟着他喊了一声:“谢大人。”

谢温峤察觉到异常。

她言行举止像几岁的孩子。

*

落日熔金,炊烟袅袅。

贺岁安外出归来,依然只拎着个菜篮子,她走进客栈,将红蛇抱出来,将菜篮子还给掌柜,掌柜看着贺岁安的脸欲言又止。

掌柜最终没多言,转手递菜篮子给正在扫地的小二,叫他拿回后厨,贺岁安再次向他们道谢,随后踩着绣花鞋哒哒哒地上楼了。

出去大半天的贺岁安貌似什么也没买,两手空空。

除了手里的红蛇。

她一上楼就放下红蛇,客栈大堂有客人,他们可能会怕,所以贺岁安才抱着红蛇到楼上。

红蛇一落地便往房间爬去,碍于房门紧闭,它没法像钻窗户那样钻进去,贺岁安推开房门,等它先爬进去,她再跨过门槛进房。

房间里的毒蛊绕着床爬。

贺岁安一进来,毒蛊一窝蜂似的散开了,而祁不砚坐在窗台上,双腿自然垂下,望着长街。

他身上的银饰沐浴在风中,叮当地响,谱成一道没有规律,却又很是好听的曲子。

听到开门关门的动静,祁不砚也没有回首查看。

不用看,也知道是她。

毒蛊只有在见到贺岁安,才会有躁动且兴奋,但又要压抑住想咬人的恶性的情绪,祁不砚是毒蛊的主人,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所以他知道是贺岁安。

不会是想杀他们的那些人。

贺岁安的血肉有点特殊,跟常人不太一样,祁不砚的血肉也跟常人不太一样,可那是因为他体内有天蚕蛊,融合了此蛊的气息。

天蚕蛊对毒蛊有天然吸引力,毒蛊想吞噬它,又怕它。

而她不是的。

贺岁安体内什么也没有,到底是什么使她的血肉跟常人不太一样的呢,祁不砚想不明白。

在祁不砚还要想之时,贺岁安也爬上窗台,坐到了他身边,窗台不大,恰好能容纳两个人,他们的身体紧挨着,气息交错。

她在外奔波半天,腰酸骨痛,伸个懒腰:“你在看什么?”

祁不砚抬了抬眼帘。

“没看什么。”

他偏过脸看贺岁安,少女不知在外面做了些什么,长发微乱地垂在身侧,衣裙很多褶皱,小脸也脏兮兮的,鼻尖一点黑。

贺岁安浑然不知自己是何等模样,祁不砚摸她散发着凉意的脸,指腹擦去她鼻尖的黑点。

“有脏东西?”贺岁安也跟着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

“嗯。”他垂手。

贺岁安用袖摆乱擦一通,擦得脆白的皮肤泛起浅色的红,仰起头问他:“现在还有么?”

祁不砚:“没了。”

她拉起祁不砚的手,离开窗台,要带他去用饭。贺岁安忙碌一下午,没空吃东西,祁不砚看着也不像吃过的样子,正好一起吃。

他们今晚在客栈旁边的一家食肆用饭,没花多长时间。

贺岁安以往吃得最慢,今晚狼吞虎咽地吃完一顿,等祁不砚吃完,结账,飞快地带人回客栈,像急着做什么,又像怕错过什么。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齐亮,长安城内似多了一条一条蜿蜒的火蛇,流光溢彩,尤为壮观。

他们爬上客栈的屋顶。

贺岁安四下张望。

祁不砚身上的银饰因在琉璃瓦上走动而动,银饰的阴影投落到皮肤,添了一抹朦胧之意。

客栈对面的长街蓦地传出一道惊呼,百姓望向半空,指着仿佛凭空出现的诸多孔明灯:“谁放的孔明灯?上面还写着字。”

每一盏孔明灯上都写着相同的字,歪歪扭扭的繁体字。

屋顶上。

晚风起,银铃晃。

夜空中,灯火摇曳,随风而飘,一盏一盏孔明灯似能汇聚成繁星。贺岁安凑到祁不砚耳畔,吐息微热:“生辰快乐,祁不砚。”

长街的百姓中也有人好奇地念出了孔明灯上的字,一声接着一声的生辰快乐响起,祁不砚却只听得见贺岁安说的那一句。

少年耳根发麻。

恍若有一颗石子掷入如死水般平静的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涟漪久久不散。

祁不砚想抓住那颗石子,然后紧紧地攥手心里。

哪怕石子的棱角会划破皮肤,弄得血流不止,他也要,为什么要呢,说不出来,不清楚。

可他就是要。

第68章

与此同时的长街角落, 有不少人影晃动,沈见鹤撩起袖袍,手指勾着只钱袋,在给帮忙放孔明灯的人发银钱, 一人一文钱。

他边发着银钱, 边想, 自己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好人。

沈见鹤今天下午没事干, 从长安城外河边回来后, 又不想闲着,待在另一家鱼龙混杂的热闹客栈里跟人玩赌银钱, 叫嚷得厉害。

正赌得起兴, 有人喊他。

回头一看。

那不是贺小姑娘?沈见鹤见她来找他, 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这家客栈里大部分是打着赤膊的粗男人, 他们在长安干的是苦力活,平常不太注意这点,再加上客栈里没女子, 更不会注意了。

贺岁安出现在此处显得很是突兀, 众人不约而同朝她看去。

沈见鹤忙不迭地收好自己扔在赌桌上的银钱,他作为前辈,可不能教坏人家小姑娘,拉住穿着红色齐胸襦裙的贺岁安走出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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