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偏在落花时(8)

作者:戏精本精


「做梦!」

我和他一同说出口时都愣了一下,老板娘也愣住,随即又笑着对众人调侃道:「大家瞧瞧,这还不是天生的冤家!」

一时间,众人笑倒一片。

干了一天的活,终于熬到了收工,缝衣匠们各自回家,老板坐在柜台前和账房对账。屋外起了风,烛火随之摇曳。

我忙着收拾被风吹满地的布,老板娘还未走,她拉着我在蜡烛前坐下,昏黄的光打在她笑脸上,有一种母亲般的慈祥。

「望舒啊,婶子是打心眼里心疼你。白日里的话虽是顽话却也有几分真心,秦珂那孩子是傲气了些,可心眼是好的,人又是最是孝顺,模样俊又有一门好手艺。你一个女儿家孤零零地在外漂泊,就不想有个遮风避雨的家吗?你若嫁给他,也有个好归处了。」

果然,长辈都爱做媒,不管你们吵得多急眼,她都觉得能配一对。

「夫人,你的话我明白。」我低下头认真地思考,「可若是为了有一个家而嫁,我不愿。秦珂的家是自己打拼下来的,那我也可以啊,我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依附别人而活?」

老板娘面露惊诧。

「世人皆难而女子更难,这世上女子的出路很少,许多人都是大好年纪被困在后院,往后余生对着柴米油盐和丈夫孩子发愁,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做什么都要看脸色。若是夫君是良人那也罢,若是为了安稳随便嫁的人,那余生就只剩折磨了。嫁人又怎样,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夫人,女子不应该只是为了婚姻而活,她也可以有一番自己的活法!」

在这个世界,这样的话有多大逆不道我是知道的,我等着老板娘的训斥,她却笑了起来,眼神中的赞许藏不住。

「你和我年轻时的心性颇有几分像。」她握住我的手,眼神里流露出我看不懂的情绪,「你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志向属实难得,是婶子轻看你了。」

18

日子好像恢复了平静。

自我穿越伊始到今天快满三个月,就好像一场恩赐的美梦,我总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真的,真的还活着!

这里早就不是书里没有温度的世界了,那些所谓的主角不过是这世界的一抹点缀,都与我无关!从现在,在这个世界里,开始的是我方望舒新的人生!

我要好好地活一场!

从庙里搬出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姬珩,不管有意无意,我都不再去想和他一起的经历,那些曾经若有似无的怦然心动好像也随之淡忘了。

我说我把他当朋友,终究还是失信了,他是个危险的人物,靠近他会有无法预知的麻烦。而我害怕麻烦。

要入秋了,天气一天天地凉下去。

成衣铺渐渐地忙起来,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地有客人来定制秋衣。

我们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我正给一名女客量好尺寸,记录下数据和要求,转身陪她选面料时余光远远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我细看时那身影已经进了秦珂的屋子。

我没多想,继续陪女客选布料。终于选好料子送了女客出店,回来时邹家嫂子托我送东西给秦珂,她笑着解释说脱不开身,哼,借口!明明是她比我还怕秦珂!

念着邹家嫂子平日里总是给我捎吃食,我勉为其难地送了过去

,一掀帘子顿时愣住。

里面笑盈盈坐着的美人也愣住,一双小鹿眼眨巴眨巴,半天才回神,忙起身迎过来。

「方姑娘,你怎地……在这儿?」柳沅敏上下打量我,她接着又急问,「泊泽呢,姑娘可曾见过?」

一边袭香猛地咳了几声。

柳沅敏脸色微变,看向一言不发的秦珂。

秦珂摸摸鼻尖,识趣地出去。

她忙拉我坐下细问:「我出禁闭后便去灵山寺寻他,可住持说他早已搬出去了,泊泽树敌颇多,我每日都担惊受怕。」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姑娘你真不知道?」

姬珩不在庙里,那他能去哪儿?我也很迷惑,「柳小姐,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我真不知道。」

柳沅敏的眼神暗淡下来,泪水翻涌着往下掉:「他不会……」似乎想到什么,她脸色变得很惊恐,整个人紧绷着,身子止不住发颤,可下一秒又疯狂地摇头,嘴里喃喃着,「不会,不会的,哥哥不会的。」

她坐不住要走,急急地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转头看向一脸迷茫的我,勉强地挤出一些笑容道:「先前允诺姑娘的还作数,若姑娘要来,知会我一声便可。」

说完,带着袭香匆匆地离去。

她一走,秦珂掀了帘子进来,见我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出神,冷不丁地发出一声冷笑:「怎么,想通了?觉得自个儿吃不了缝衣匠的苦,要攀高枝去了?」

看来他方才没走远,我收回目光白了他一眼:「你做梦吧,不让你亲口承认我手艺好,打死也不走!」

「那还是你做梦吧,就你这破手艺,我咽气前都昧不了良心说好。」他反唇相讥,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今天的姐你看不起,明天的姐你高攀不起!」我冷哼了一声瞪他,「走着瞧!」

我甩了帘子出去。

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柳沅敏的话,听这意思,姬珩是失踪了啊。被男主追杀?还是被其他仇人追杀?还是说躲起来在暗地里在谋划其他事?

「啊!烦死了!」

我甩甩头妄图把这些东西甩出脑子,不听、不问、不想,做条咸鱼,远离纷争!这些事不是我这种没钱没势的人管得起的!

我一头扑进工作!

可没想到第二日一大早,柳沅敏又哭哭啼啼地来了。

我把她带到库房。

她坐在货架上,低头抓着手帕不说话,呜呜咽咽地抽泣。这次她连袭香都没带过来。

偌大库房里堆满了布匹针线,静得只有她由小变大的哭声。而我坐一旁皱着眉头看看她、看看地,尴尬到不行。

「柳小姐,姬……咳嗯,姬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又不熟,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来找我哭?我脸上也没写「大冤种」三个字吧?

「哥,哥哥,哥哥说……」她哭得喘不上气,捂着胸口顺气,抬头看我的眼睛又红又肿,鼻尖也是红的,未施粉黛的脸上憔悴不堪。

我生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去,连忙挪近拍着她后背耐心地安慰:「没事没事,你慢慢地说啊,不着急。」

她努力地平息,喘口气继续道:「哥哥说,让我全当他死了,再不许提。望舒,哥哥极疼我的,他不会,不会真把他杀了吧?」她一张脸惨白又慌张,身子摇摇欲坠,精神在崩溃边缘。

「怎么会呢?」我连忙握住她颤抖的手,柔声细语地劝,「你想想看,柳公子待你是极好的,姬公子又是你心尖上的人,若是他出手杀人,你日后如何面对这个兄长?他断不会因此伤了你们兄妹情谊。」柳行秋不会动手,但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柳沅敏扑进我怀里痛哭。

「望舒,他若死了,我,我也活不成了。王家又来了人,爹爹逼我,可我,他们养我一场,我怎能,怎能不顾啊。」

她哭得语无伦次。

我沉默地给她抚背。

这样千娇万宠长大的贵女背地里都藏着不为人道的辛酸,可想这世上其他普通女子,这一路长来又有多少身不由己。

我孑然一身地重活在这种世界,突然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

了。

柳沅敏哭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我去打了水拿来梳子,她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羞红了脸,咬着唇拿眼睛偷偷地瞧我。大概是这会子清醒了,觉得刚才太冒失。

整理好后,她羞答答地开口:「冒失前来,叨唠了,实在是有苦无处诉,心头一热就想到了你这儿。」

见我脸色如常,她微微地松口气笑道:「不知怎地,知道你于泊泽有恩后,我越看你越欢喜,心里的不能外道的话就都想说与你,只是苦了你,大冷天的还要陪我在这儿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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