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偏在落花时(29)
作者:戏精本精
这人嘴里的真假实在难辨,而且性子又顽劣,我觉得他是有点毛病在身上的,因而一时兴起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若我说愿意呢?」,我猛然转头看他,「只要你放下一切。放过这些无辜的人,我陪着你,怎样?」
姬珩的笑容僵硬,打量我半晌,眼神从惊愕渐渐地明了,突然笑起来:「你倒是有舍己为人的大义。」可这笑容和上扬的语调却有浓浓的……嘲讽。
「不过是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也值得你这般?,他眼中的困惑夹杂着讥讽,又慢慢裹上一层怒气,「我以礼待你,却不见你。」,姬珩拧着眉头住嘴,闷闷地「哼」了一声,双腿往马肚子上狠狠地一夹,一边高呼「驾」一边挥着马鞭赶路。
4
回到城里天已黑透,才一下马蒲柳就匆匆地找了过来,嘴里喊的「救命」在看见姬珩的一瞬间吓得咽回去,呆呆地停住脚,用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我。
我回头督了一眼姬珩,走上前用身子把他和蒲柳隔开,又弯下腰笑呵呵地拉起她的手:「和姐姐说说怎么了?」
她咬着唇看看姬珩,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身子直哆嗦。
「别怕。」我拉着她出去,才一走远她就急得哭道:「粉儿姐姐要没了,姐姐你快去救救她吧。」
粉儿?我记不清这是谁,着急地问:「她怎么了?」
蒲柳年纪小,一着急就说不清话,支支吾吾地越哭越没声音,我急忙提起裙摆快步地往后院跑,等我跑到营妓的院子时,还未走进去便听见一阵吵闹的哭号声。
我急急地冲进去,就看见里面乱成一团,十几个衣着凌乱的姑娘堵在门口,五六个一脸横肉的男人强行
要往里面闯,姑娘们有的抱腿,有的抱胳膊,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拖住不肯放手。
屋里的门紧闭着,几道错乱的身影映在门窗上。
「住手!」我大喊呵住他们!
瞧见我来了,姑娘们纷纷欢呼起来:「方姑娘来了!这下不怕了。」
我还弄不清情况,人群中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抱住我:「方姐姐,他们要杀人啊,方姐姐救命啊!」低头一看,乱蓬蓬头发里露出来的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不正是小雁儿吗。
这时,紧闭的大门打开,玉娘卷着袖子,半抬着满是鲜血的两只手匆匆地出来,目光无视众人径直奔向我:「不好了,孩子横在里头出不来了!」
千想万想我也想不到里头在生孩子,一愣神,那群男人见机就要往里面闯!
我也连忙跑过去张手挡在门前,大声道:「你们想干吗啊!」
他们忌惮姬珩,并不敢动我,面面相觑权衡利弊后住了手。
其中一个开口道:「呵姑娘啊,我们也是公事公办,这行军打仗怎么能带着孩子和产妇呢!姑娘就别为难哥几个了。」
看这几人一脸凶相,估计是要杀了屋里的人。
「为难?我看你们是打仗打魔怔了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人了,你们的娘就没生过孩子吗?你们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另一个不耐烦的捏紧拳头要冲过来,被其他人拦下,气得直囔囔:「与她废话什么,不过是个玩物,将军还能为了个女人要我们兄弟的命不成,这样嚣张的女人,就是欠教训!我老牛的拳头砸下去,看她还敢不敢!」
屋里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玉娘又出来了,哽咽地哭道:「不行,粉丫头快不行了。」
「那快去请大夫啊。」
她摇头:「我们这等身份哪里配请大夫。」
我急忙往外跑,男人们却一排站着堵住去路。
「一个贱人罢了,哪里配!死就死了!」一个人轻蔑道
我的怒火「噌噌」地往上蹿!「你骂谁呢!」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给他一拳。
那人立即跳起来,瞪起牛眼,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反手就甩了一巴掌过来,厚实的手硬得像铁,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砸到脸上,我不受控制地飞出去落到地上。
还来不及反应肚子上又狠了挨一脚,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肚子蜷缩起来,浑身冷汗直流。
果然男女天生在力气上就有巨大悬殊。
耳边乱糟糟,突然一声怒呵响起震住所有人:「住手!」
我勉强地睁开眼睛,看见逆光中姬珩疾步走来,脸上堆着担忧。
他把我扶起来圈在怀里,见我捂着肚子疼得直冒冷汗,脸色一沉,阴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谁做的?」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几个嚣张跋扈的男人瞬间没了气焰,一个个缩起脖子低下头不吭声。
「快,快找大夫来,里面。」我疼得说一句要喘三声,眼泪和着汗不停地往下流,「里面人,要,要不行了。」
姬珩皱皱眉,又气又无奈:「还有心思想别人!」轻叹一声让人去找。
他让人把几个男人押走,二话不说便把我抱起来带走,我不肯,怕自己走了屋里的孕妇没人管,便从他怀里挣扎下来,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
屋里也是乱糟糟,昏黄烛火下,面黄肌瘦的粉儿躺在床上,头发粘着汗水黏在脸上,她半合着眼,一只手耷拉在床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面色惨白如纸,往下是高隆的肚子,两条腿被扶着架起来,身下裙子和床褥都被血染红。
一群没经验的姑娘们满身是血地站在一起哭。
没一会儿,大夫来了。
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
我跟着大家一起出来,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外。心里被粉儿难产的一幕狠狠地惊到。
发呆间一只手落在肩上,姬珩低头看着我道:「尽人事,听天命。这不是你能左右的。」
我看他一眼又垂下头。
「望舒。」姬珩轻声地叫着,我疑惑地抬头看他。
见我神色无异样,他放心一笑。
正说着,里面突然
传出婴儿的啼哭,紧接着爆发出更悲痛的哭号。
姑娘们面面相觑,争相往屋里跑。
我吓得迈不开腿,惊呆地看着窗户上杂乱的人影,耳朵里都是哭声,脑海中无数遍地浮现粉儿惨白的脸。
处理完后事夜已经很深。
胡乱地洗漱完,我拖着疲倦的身体坐在床上发呆,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推开门一看,是姬珩。
我警惕地看着他不言语。
他伸手递给我一个白瓷瓶:「给你,可消肿止痛。」
迟疑片刻,我缓缓地接过,低头摩挲药瓶上细致的花纹,思绪纷乱,半天才抬头看姬珩。他正低头看我,眉目温柔如水。
「姬珩,」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等待下文,而我悲从中来,「能放我走吗?这里……我待不下去了。」
鼻头一酸,眼泪顺势落下,我抬手擦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连日来积累的情绪如决堤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这么多人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的感觉真的太折磨。
「我待你不好吗?」他的手落在我脸上,我侧头躲开,姬珩笑容僵硬住,看着虚虚放着的手,眼中泛着寒气,笑容突然灿烂起来,强势地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他,「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
他的眼里满满都是不明白。
知道多说无益,我拨开他的手转身回房。
5
过了几天后,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前脚刚听玉娘说起有个将军带着援军来了,后脚我一出门溜达就碰见了。
长长走廊里,姬珩正背着手神色凝重地和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男子谈话,那男子背对我而站,身形健硕挺拔,与姬珩一般高,看着有点眼熟!
猛然间转身看过来,竟是柳行秋!他看见我,眉头一皱,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我,仿佛在确认不是眼花了。
他乡遇故知,我激动地大叫了一声「柳公子!」,便立即跑过去,抬起头看着熟悉的脸,接着喜道:「哈,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