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映同尘(74)

作者:黑色墨尘


直到后半晌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方才醒转,谢峰看的倒是准,果真变天了;幸而屋子里炭盆未撤,倒是暖意融融。

这种天气,打开轩窗,拥着狐裘坐在窗前观雨倒是一种难得享受,惬意又慵懒;叫守在外面的玉衡准备了些点心果子,谢令月正准备叫谢峰进屋烹茶,就听到院墙处传来响动。

抬眸看去,就见前一日才互道过保重的人翻墙而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裹;见轩窗内的人面容讶异看向自己,江越也没有不好意思,扬唇而笑。

“我想着阿月你也午歇醒了,这种雨天最惬意的莫过于与知己好友临窗畅谈;恰好我还带了些上好的金创药与补药,便来叨扰阿月。”

这人竟是这般自来熟的么?

谢令月好笑,人都来了,还给自己带了伤药,也不好真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且自己如今是男子身份,不用顾及那些男女大防,便颔首而笑。

得见他的笑容,江越愣怔一瞬,很快便回神,不管门口玉衡的满面不快,迈步进屋。

“阿月你身上还有伤,只管坐着,不必与我客气。”

话音落,人就到了里屋,随手将包裹放下,脱了长靴,在谢令月对面屈膝而坐。

那是半点都不客气。

“世子怎的忽然又来了皇觉寺?”

谢令月很好奇,想来江亭这会儿正闹腾着,皇城里昨夜还有刺杀大案,这位竟是半点都不管。

“阿月不必与我这般生分,唤我的名就是,或者你也可唤我的字,陛下在我弱冠时赐字湛霆。”江越姿态随意道:“咱们两府乃是世交,你我幼时与少时都曾相识,何必如此见外。”

“好,湛霆也随意便是。”谢令月顺着他的话颔首,都是将门子弟,确也是世交,何必注重那么多小节;来到大宣后难得遇到算得与自己相投之人,谢令月倒是乐意结交。

谢峰端着茶具进屋准备烹茶,被江越接过托盘,言他亦擅茶道;看了眼主子,谢峰转头退下,只余两人在禅床上对坐。

“湛霆久在西疆,不想竟也精通此道。”看这人的动作熟练优雅,谢令月忍不住赞叹。

晒然一笑,江越的眉眼都没了锋锐,只有满面的柔和。

“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谁还不会这些。”

尤其是跟着太·祖皇帝开国的这些武勋之家,一朝从吃不饱饭的泥腿子跃为勋贵世家,更是在意与讲究那些真正世家的风雅,逼着子侄们跟着附庸风雅,好似这般身份便能更高贵些。

江越打小又在宫里见识得多,自己也享受,便也未曾丢了。

“阿月一直在京都,想来更是精于这些风雅之事,我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其实江越是想这人一直被当作女子教养,想来更精通这些,终是怕触动谢令月的芥蒂,才换了更委婉的说法。

谢令月微微摇头:“湛霆见外了,这些所谓的风雅不过是陶冶情操与享受光阴的一种方式,更多的时候讲究的是情与意,我们实在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形式,反倒失了本真。”

对面之人拍手,又单手握拳在禅床上轻击一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正是阿月所言,返璞即归真!”

笑容更是灿烈:“我没记错的话,阿月今年十八,可有长辈赐字?”

桃花眸变得悠远,清醇语调也多了幽然:“曾有长辈赐字清尘,取月下无浊尘之意。”

这是前世成年时,祖父请一位得道高僧所赠。

“清尘···”江越呢喃:“果然与阿月的名和人都是绝配!”

也好听,呢喃间都有畅越之感,真正适合面前之人。

眉眼又锋锐:“那我日后便唤你清尘,更添亲近;我虚长你六岁,你若愿意,也可唤我一声湛霆兄。”

谢令月颔首,倒不是因为这人说的亲近,而是古代男子取字原本也是方便同辈相交时称呼不失礼。

自觉两人更为亲近,江越虽然还心痒与这人切磋武艺,却也知此时不可,转而谈起用兵之道。

面前之人可是谢达昌的嫡孙,便是未曾在老元帅膝下承训,想来谢家的传承在;都是将门之后,还有初初窥到这人的心计,江越就是相信能受益匪浅,正是讨教的好时机,说不得还能得一知己。

话题是由江越开始,可谢令月却不动声色掌控主动权,引导这人意气风发讲起在征西军中的经历;是个男人都曾有过热血沸腾的将军梦,谢令月也不例外,听着这人的征战历程,更能清楚了解大宣如今的军事水平。

当然,也不仅仅是听江越讲,谢令月也会偶尔说几句;前世他也算是博览群书,尤为喜爱史书,跳出当下,他将曾经的历史教训与后来的先进思想融合,根据江越讲的事件提点几句。

好么,江越如同久旱逢甘霖,更是投入,说话时人都忍不住前倾几分。

“我的感觉没错,清尘你才是真正的领兵天才,怕是能胜过老魏国公当年!”激叹中饱含深深惋惜。

夸张了啊,谢令月自认若不是有前世的阅历在,领兵之才他根本比不过江越,更遑论这具身体的祖父。

从北镇抚司出去后,谢令月曾仔细研究过谢达昌生平,油然而生的尊敬与激赏;谢达昌其人便是放在华夏几千年的历史中比较,也是所有被称为战神美誉中的天花板;用兵善谋,兵行诡道,真正的有勇有谋,关键还不嗜杀。

原本是泥腿子出身,没学过什么权谋兵法之术,凭的就是满身胆魄与机敏;大宣近七成的疆域都是他领兵打下来,还从无败绩,此等功勋便可彪炳千秋,这不是战神是什么;偏他还是最会揣摩人心的战神,爱护袍泽,从容应对帝王疑心,最后善始善终。

纵观华夏历史,有几个战神能做到。

因而谢令月对着江越摇头:“我不及祖父多矣,不过是听多了祖父事迹,又多读了几本书,终是纸上谈兵罢了,湛霆兄莫要笑话才是。”

江越跟着摇头:“清尘你莫要过谦了。”

在西疆领兵多年,江越分得清这人说的才是一针见血,果然他没有看错与想错。

恰此时骤雨稍停,有隐隐金光穿透云层洒在此处轩窗,一缕光晕清浅笼在对面之人身上。

前一日黄昏时分掀开纱帘初见这人的第一眼,江越就发现这人肤色比他见过的所有男子都白皙细腻,当时还以为是这人穿着墨色道袍又搭着纯白狐皮盖毯所映衬。

现在看到的更直观,光晕移到这人面上,他的面容就如同是剥了壳的鸡蛋,细腻白皙,毫无瑕疵···不不不,江越在心里想着,剥了壳的鸡蛋都远远不及这人的面容,也只有羊脂白玉能勉强形容几分。

大抵是午歇方醒自己就过来的缘故,谢令月的墨发并未束起,就那么随意披散着,绸缎般的光泽在光晕下隐隐闪耀;柔和了这人的长眉,桃花眸更见多情。

视线下移,江越又发现谢令月那般英挺隽美的五官中,唇形竟是格外的饱满丰润,就···远远胜过很多女子的唇瓣,勾得人想要一亲芳泽···

喉间干涩,不自觉吞咽,眉眼再无锋锐,江越没能察觉自己的眸光中多了丝慌乱。

本就相貌优越,偏偏谢令月身上还有一种江越说不出来的气度;面前之人虽是斜倚坐着,却能看出他的身量与自己差不多,是当下男子少见的高挺;谢令月的骨架要稍小一些,因而他的身姿极为完美,宽肩窄腰,长腿并不像江越这般一眼便能看出虬结的肌肉。

明明看上去该是很温和的人,说话时不紧不慢,唇角微挑,语气清醇,如同饮一壶陈年佳酿;可江越就是能感觉到这人的疏离,不是那种针对自己的疏离,而是这人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嗯···有那么一点遗世而独立的韵味。

总之,莫说是与谢令月同年的少年郎,就是江越年长他六岁,身上也不见有这般捉摸不定又引人想要追逐探究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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