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映同尘(204)
作者:黑色墨尘
雍都人眼中,卫兰陵只是个会赚银子的商人,最多不过是他们的工部尚书卫昭的枕边人;因而也有不少人对卫兰陵看着极为客气,却也不免在暗中瞧不起他,觉得他不过是仰仗了卫昭的几分薄面,才有他如今雍都首富的名声。
谢令月却清楚这人暗中的势力与财富有多惊人。
两年前这人追来漠北找到卫昭之后,见卫昭一心要为谢令月效力,卫兰陵也坚定;回了大宣便找到陆寒尘,在这家伙的帮衬下,大宣卫氏商行的根基几乎没有甚么损失便转移到漠北,雍朝建立后便扎根在雍都。
谢令月征战的最后一年,军饷几乎卫兰陵给出了一半;便是雍朝建立,卫兰陵也给国库捐出了近三成的银子,才有谢令月敢于刚开国便推行新政的底气。
古人习惯了他们的思维,只觉商户低贱;前世曾是首富的谢令月最清楚,一国首富究竟是何种概念,又有何等的作用;这若是换做古代的其他帝王,要么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要么便是忌惮;谢令月却不会,他自己名下的同尘楼经营收益也足够震惊世人眼睛好吧,不过是不好被世人知情,才有了卫兰陵的首富名声。
正是因为卫兰陵做不到垄断雍朝的经济,这人还是个识时务的,又待卫昭真心;谢令月又怎会亏待他,开国时曾征询过这人的意见,可愿入朝为官,且谢令月还不限制他继续经商;卫兰陵婉拒,只道卫昭已身居高位,作为卫昭的枕边人,他不适合再踏入朝堂,且经商确实是他最喜欢之事。
谢令月也不勉强他,却也不会浪费如此人才;还是给了他一些暗中的特权,相应的就是这人必须在陛下有诏时帮着处置一些事宜;这件事,卫昭都不知情,也是卫兰陵要求瞒着,他舍不得自己养大的娇花为他担忧,虽则谢令月也不可能给他布置危险的任务。
还未开口,便听得正屋传来动静,谢峰的惊讶声,还有陆寒尘虚弱的呼唤声随之而来,谢令月也顾不得要说的事,疾步踏出厢房,直奔正屋而去。
卫兰陵与卫昭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转过暖阁的隔断,几人便看到谢峰正半蹲在地上着急扶人起来,而那倒在地上还搭着锦被的人可不就是陆寒尘。
“主子离开不过半柱香,督主便睡不安稳,醒来就要寻主子,太过着急便摔了下来。”见主子进来,谢峰也不急着扶人起来,张口解释了几句,言语间尽是无奈。
他是真觉得没眼看,也不知督主怎的就这般急切;都告知他主子就在厢房议事,即刻便能过来;偏这人就像是几个月的婴童找不到乳母那般急切,好像与主子分开一时半刻便活不下去似的;也不看看他如今的身子是个什么情形,就要下地出去寻人,可不就摔了么。
就这点功夫,只见陆寒尘目光殷切盯着谢令月,眼里再无其他人的存在,一声声唤着:“阿月,阿月,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卫昭只觉没眼看,也不担心其他了,牵着卫兰陵的手便要离开暖阁;眼见这两人要离开,谢峰也不好再待下去,且药方也无需再调整,自然也用不到他,忙忙跟上。
连人带锦被抱起,谢令月也无暇管他们几个,将人放在床榻上躺下,陆寒尘还紧紧抓着他的袖口,目光依旧紧紧锁住他;恰好夜也深了,谢令月索性脱了靴子换上寝衣,上了床榻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终是无声叹了口气,在这人的额头印下一吻,轻柔哄他入睡;陆寒尘却不愿阖眼,躺在他的臂弯中,还是转头看着眼前人,眸光中是不易被察觉的恐慌与依恋。
谢峰看不出其他,谢令月却知晓,陆寒尘现在的情形,分明是现代社会说的应激症的一种;深想这人之前在宫门处的举止,自伤时的状态,还有清醒后的种种反应,动不动就如惊弓之鸟,生怕谢令月离开他的视线,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谢令月身上,这怕是因为三年前的断情与分离产生的应激症。
就是想到了这个,谢令月才会叹气,更多的是心疼;三年前啊,他以为陆寒尘便是偏激一些,却也是原剧情中那个杀伐决断的九千岁;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断情与离开而难过一时,但他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很快便可转移注意力,绝不会是现下这般情形。
也是原剧情误导,陆寒尘那般心慕李昭辰,自始自终却没有打扰与偏激行为,最后还从容赴死;谢令月便凭借主观判断,陆寒尘不是为情所困之人。
看来他还是犯了很多人会犯的错,潜意识里对这里没有归属感,甚至潜意识里将这里的人当作是原剧情中的纸片人,并未真正的感同身受;陆寒尘这样的偏执之人,不动情便罢,动情了才会偏激,才会想着将人困在身边,也才会在断情与分离之后彻骨相思,竟是有了应激反应。
照他这些日子的举止与反应看来,原剧情怕也只是一段强硬安排的情节而已,其实陆寒尘根本就没有爱上李昭辰!
想到此节的谢令月又是心酸又是心疼,心酸这人对自己动情,自己却不曾真正顾及他的心思;心疼的是他搜集到的这人三年间日常情报之外,陆寒尘又是如何痛苦,如何辗转反侧,如何苦苦挣扎着度过。
重逢后第一次,谢令月心间涌上浓浓自责,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反思;还以为三年前他对这人的种种已是倾尽真心,却不知他的真心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未曾窥探这人真正的心之所需。
越想越是心间复杂,转身将人更紧搂在胸前:“哥哥可是睡不着了?”
陆寒尘点头,又察觉到狼崽子看不到自己的动作,闷闷应声:“我,不敢睡,生怕醒来就看不到阿月。”
细听之下,还能察觉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谢令月更是疼惜;一边在他后背轻轻拍抚,一边温柔说话:“既然哥哥一时没有困意,不如我与你说件事听听。”
他说的正是方才与崔砚几个商议之事,原本谢令月担心这人担心着急,且他确实病势沉重,就想着不必叫他知晓,自己悄悄安排处置就是;却忽然想起方才江越不经意间的那一言,还有陆寒尘此时的反应,不若明明白白告诉他,免得这人又乱想,耗费心神之下,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都难以好转。
且还有方才的反思,谢令月深觉不能再自以为的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行的却是叫对方担心之事;如今再想,三年前陆寒尘的行为是偏激冲动,看上去毫无道理,其本意真正是担心谢令月的安危;不过是这人因为一直以来的心性与行事,不会主动沟通,也不屑于表露他内心真正的恐慌忧惧。
九千岁有九千岁的惯来行事,更习惯于所有人听命于他,最不屑,也不敢表达自己的真正心思。
陆寒尘不是谢令月,没有他前世的经历和记忆;他只是一个真正的古代人,还是从阴暗泥沼爬上高位的掌权者,所思所行的强势怎会是现代人能完全接受的。
而谢令月虽说尽力融入古代生活,思想里却总有前世经历的影响,这才是两人当初真正的症结所在。
因而,想通了这些的谢令月才会主动说起此事:“一开始是担心哥哥如今的安康,不想你为我担惊受怕;如今才明白,即便我安排周全,只是在关键时出现在朝堂上;只怕哥哥看不到我时依旧会胡思乱想,越想越是惊惧,反倒是真正的错误。”
陆寒尘抬头看向他,凤眸乍亮:“因而,阿月这是对我敞开心扉了么?”
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谢令月轻笑:“对,我愿对哥哥真正敞开心扉,也希望哥哥莫要担心,莫要胡思乱想。”
他没有解释其实三年前对这人,他也做到了毫无隐瞒,但毫无隐瞒与真正的敞开心扉绝不一样;若是换成三年前的谢令月,即便知道陆寒尘会多想,怕也还是一意孤行自己做事,美其名曰怕他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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