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映同尘(158)
作者:黑色墨尘
话落便转身要走,却被陆寒尘牵住袖口;只见这人满目凄惶,面色更是难看,泪滴从凤眸滚落:“我知道是我之过,不该因冲动与江越意气相争,更不该胡乱揣测你与他···清尘,都是我的错,你莫要置气···我···我再也不会了···我都改的···”
苍白指骨紧紧攥住谢令月袖口,如同攥住自己的救命稻草,陆寒尘声音惶恐:“或是···就按照清尘你说的,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只求你···”凤眸闭上又睁开:“莫要如此就给你我判定结局!”
“清尘,求你再疼疼我···”
陆寒尘此时只有无尽痛悔,明知狼崽子不愿他与江越为敌,明知江越是有意为之···为何他就是不信狼崽子所言,轻而易举就冲动行事,造成如今不可挽回之地步。
可最痛莫过于听到谢令月亲口说出这句话。
他们怎能到此为止!
他们还有余生漫长,若是没有狼崽子,陆寒尘想都不敢想···
此刻他也不敢再强硬挽留,只能仗着狼崽子心疼自己,做出这番可怜姿态挽留,只愿这人能念着往日情意,收回这句话;陆寒尘也不敢再言其他,顺着狼崽子的意思,暂时分开也可,最多等到肃州之事一了,他与陛下请旨后,亲往镇北关接人回府。
是的,陆寒尘脑子里已是一片慌乱无措,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想先顺着狼崽子之前的意思,能拖延片刻也好···只要他不再这般冷淡说真正分开。
若是之前的谢令月,哪怕是半刻钟前的谢令月,必然会因为他的这番姿态与祈求心软,少不得提点他几句;既然这人知晓江越对自己的心思,便该明白,江越能追来不是意外;更该明白,方才江越的第一句话摆明了就是故意激他生气,气急了自然会冲动行事。
可谢令月是真的没想到陆寒尘竟会当着两方阵营的人,做出此等不理智的举动;这是他挡在江越身前,若是没有他这一挡,征西将军被他当众刺伤,又该是何等的后果···
这般冲动行事,怎会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所为?
难道便因为他的胡乱猜测,还有对自己的不信任,便任由之前十多年的拼杀和努力付诸流水?
然此刻面颊刺痛,再有刺骨夜风刮过,疼痛之上还有麻痹之感;谢令月看不到自己的伤势,可他能通过流下来的血迹与疼痛判断伤势程度;谢令月气急的不是自己的疼痛,而是若没有他的抵挡,这一剑刺在江越身上将造成何等严重之伤势。
镇北关那边已是传来求援信,江越关涉镇北关能否平安,关涉那些北境百姓能否安居乐业···便是有私怨,家国大义之前也该暂时放下,更何况还只是因为陆寒尘胡乱揣测。
若说之前谢令月想要两人暂时分开冷静些日子,此时是真的对这人失望至极;便是因为己身残缺而自卑自轻,也不至于到此时还是不分轻重。
他这般作为,谢令月只觉自己之前小心翼翼维护他的自尊心,时刻给他安全感等行为,在此时皆化为云烟;因为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陆寒尘今日所为便如此种。
他只在意自己的感受,更在意自己的想法。
许是伤口的疼痛袭来,还有心中疲乏至极的感受,谢令月终是不再提其他,只想说出此刻自己真正的心意;他与陆寒尘终是思想不同,道德观与责任感也不同,目的更是不同···如此两个人,叫谢令月如何有信心再坚持余生携手。
这才痛定思痛说出那句彻底分开之言,越是疼痛,越是不必多言,这才是真正的谢令月。
谢令月改变不了陆寒尘,陆寒尘亦改变不了谢令月;这般两个心性都坚定之人,目的不同,如何再装作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若无其事走下去?
扪心自问,谢令月做不到。
并未转身,就那般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语气沉沉:“陆寒尘,中秋灯会上,我许下的那句揽月映同尘、携手成钟情是真的···至少那时我是真的想过与你的共白首···”
陆寒尘看不到背着自己的狼崽子面色如何,只听到他又叹息一声:“可我此时说你我到此为止亦是真心,陆寒尘,你该明白我为何做出这般决定。”
随着手中最后一块布料被谢令月强硬扯出,陆寒尘只觉他抽走的不只是衣袖,更是抽出了他的心与情丝,满目空茫,竟是就这般保持着手指还攥住衣袖的动作。
翻起雪粒刮过来的刺骨夜风,送来前方人的低醇气音:“陆寒尘,谢令月惟愿你此生安乐无忧,珍重···”
最后的气音消失,谢令月已是走到几步开外,墨色狐裘的衣摆随着夜风划出微微弧线。
陆寒尘姿势不变,只有他自己知道眼中热泪滚烫,却再也暖不热从心间漫上的凛冽寒意,直流窜到四肢百骸···
第135章
不是陆寒尘没想到再去追上谢令月,而是他反倒在极度的心痛中头脑更清明了些。
往日狼崽子是何等模样,嬉笑颜开没个正经样子时,生气怒喝时,都只在自己一人面前如此;而在其他人面前,狼崽子便是方才那种平淡模样,好似除了陆寒尘之外所有人都挑不起他心间一点波澜。
而方才这人明明心中气急,对自己也怕是失望至极···却偏偏再平淡不过的说话,就好似···陆寒尘在他心中也如其他人那般,再也牵动不了他的心绪,不过是个曾经耳鬓厮磨的陌路人···
陆寒尘又想起中秋灯会上狼崽子受伤之后,自己匆匆赶到他的宅院,这人醒来后便是这般平淡与他说话,然而那时的平淡还与今日不同;那时狼崽子还对自己抱有期待,桃花眸里自始自终有他,因而只是看他稍有憔悴便于心不忍,很快便原谅了他。
今日···自己这般挽留祈求,谢令月却再未回头。
怕是对自己失望至极,狼崽子才会这般再不回头,也···再不留一丝余地;也正是狼崽子这般不再多言,不再关心他的任何举动,这种平淡才是陆寒尘最为恐惧之处。
脚尖挪动,控制不住想要追上去,可陆寒尘却再也不敢追上去;狼崽子脸颊上的伤是因他而来,是他自己动手在心爱之人面上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哪怕他不是存心,却改不了结果。
再残酷不过的事实提醒陆寒尘,狼崽子迄今为止的三次受伤,皆是因他而起,这一次甚至是他自己动手所致···他还如何去追?
正如江越方才所言,陆寒尘是哪来的脸再关心狼崽子的伤势;因而他又想起曾在肃州府衙与江越的那次谈话,当是时,那人说的毫不客气,问他哪来的脸面将光风霁月的谢令月困在身边,却又牵连他一次次受伤。
还记得江越当时愤愤道,无论是谢令月的家世地位,还是他的为人品行,本是光明磊落之谦谦君子,哪有仇家与仇怨可言;偏与陆寒尘在一处之后,先是因蜀王重伤,又是梅园一战拼死守护他···
江越鄙薄问他,他一介阉宦凭什么这般心安理得享受谢令月的付出,也不想想他带给谢令月的可都是灾祸;若是真心爱慕,怎会舍得数次将心爱之人置于险境?
又怎会舍得看他一次次受伤···
“陆寒尘,这般的你如何配得上清尘的真心与爱意!”这是当时江越最后说的话,也令九千岁铭刻于心,甚而生出心魔。
江越果然说对了,若不是他方才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局势本不该如此,狼崽子更不会受伤;而陆寒尘再清楚不过,谢令月在意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而是那些不知生死的锦衣卫与征西军将士,还有他可能给江越造成的伤势······
越是想便越是自厌,陆寒尘再一次生出自己便是世间最脏污的泥泞之感;如此污秽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挽留与追逐狼崽子······
便这般维持着方才挽留的姿势,凤眸怔怔望着那人的背影逐渐走远;直到江越领着军医靠近,便看到谢令月任由那军医简单撒上药粉,又简单包扎过伤口,便毫不留恋翻身上马,当先驭马而行,再未回头看这边一眼,谢七与谢十一也跟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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