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物华有几分恍惚，连带着心中的那点心思都差点没遮掩住。

不过幸好。

回过神，物华掀起眼皮看着承影轻轻“嗯”了一声。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承影半垂的眼眸里折射出微弱的光。

其实还是有些疼的，物华感受到匕首上带来生命流逝的倦意, 让他有些想闭上眼睡一觉。

“我说呢, 那时你无缘无故朝沈觉看做什么。”物华笑了笑, 开了个玩笑道：“这才见过几面，你和那沈觉有这样的默契。”

承影并不是很想听到这个玩笑，所以手上匕首刺的深了几分。

物华闷哼一声，玄冥的力量在体内乱窜，匕首上的力量弱了些。

直到力量消失，物华表面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变化。

还是有的，承影低头蹙眉看着他的眼睛。

成为污染物或多或少都有些脱离人类的范畴，比如雪女的灵魂体，比如物华的眼睛。

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里面似乎泛着跟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光。

承影的手抖了一下，他之前一直对于物华成为污染物这件事无法直观感受，因为从出现时，物华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的。

直到现在，看着那双眼睛，承影无法再自欺欺人。

那双眼睛清晰印着承影，他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脸色能那么难看。

“是不是不好看？”物华轻声说。

“物华。”承影认真说：“我是来杀你的。”

物华应了声，说：“我知道，我答应你了。”

气氛一瞬间沉寂，以至于枯枝被压断的声音显得那么清晰。

沈觉将挡在面前的树枝抬起，看了眼两人，冷声问：“你们还没聊完吗？”

他实在不懂，有什么话说了一天一夜还没说完。

肩上的小奶猫赞同的嗷呜了一声。

系统有些懵逼【我答应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对话？】

沈觉总觉着系统这话更奇怪，但他有些没想明白有什么奇怪的。

“我还以为你会晚些来。”物华像是早知道一样，说：“没想到还是我估错了。”

沈觉倒不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毕竟整个二区都是他创造的。

他看了眼承影，歪了歪头问：“现在杀吗？”

还是你们再聊会。

物华挑了挑眉，“怎么那么心急？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沈觉平静道：“没有。”

他出来太久了，有些想回家了。

“那你肩上那东西呢？”物华语气莫名的说道。

【找死。】系统猛然想到这两个字。

沈觉眼神一凛，几乎是下意识抬手，一只冰箭挟着玄冥射穿了物华。

那只箭一路射穿了几棵树再堪堪停下，直到刺耳的“咯吱——”声响起，承影才看见山林的树冠上落了薄雪。

系统看着四周感慨，这一幕如果有外人在怕不是不知要惊叹，可惜在坐的三位，两个性子比这雪还冷，还有个自己都不知道见过多少风雪，怕是做不了这幅模样。

那雪落的寂静无声，沈觉的神色却比雪还冷上三分。

物华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恢复，他问：“沈觉，你一个D级怎么敢的？你难道就不——”

声音嘎然而止，他话其实还没说完，但沈觉的刀就搭在了他脖子上，看着他冷冷说：“上一个说这话的，已经死在我箭下很久了。”

“那我肯定不会。”物华笑了笑。

【临危不乱。】系统说了句【匕首还捅在胸口上，脖子上还架着把刀，还有心思聊天。】

“也可能是笃定。”沈觉眼神一沉，“笃定自己不会死。”

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是他凭什么？天赋是赋灵，赋灵本身并没有攻击力，从一路看过来就知道，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守，他靠的都是赋灵创造出来的东西。

难道就单凭认为沈觉的玄冥杀不死他？

沈觉突然眼神一顿，这里是二区，而它本身就是由物华创造出来的。

但二区本身的建筑占地面积并不大，反而其外是绵延的山林。

为什么？

手中长刃狠狠刺向地面，刀刃没进去一半左右突然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金戈声在耳边响起，承影眼神一凝，厉声喊道：“物华！”

物华眼神一顿，轻轻叹了口气。

整个地面开始震动，开裂出一条条巨大的缝隙，沈觉勉强站住了身形，突然一片阴影挡住了月光。

沈觉抬起头，入目是一双赤色的竖瞳，接着是巨大的蛇头和那遮天的身驱。

【巴蛇，也称修蛇。】系统念道【巴者。食象之蛇，其字象蜿蜒之形。其长千寻，青黄赤黑。＊】

——

整个二区突然巨烈的震动着，林路英手上还拿着个碗就跑到酒店外面，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远处巨大的蛇影。

“老板娘！”林路英第一反应回过头，指着蛇影喊道：“你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住这里没有人敢来犯。”

人可能都是奇怪的，就像花了大价钱做了体检，却什么病都没有整出来，这是总是会有一种自己亏了的感觉。

明明没有病更好，就像现在，林路英面对这样庞然大物的危险竟然诡异的生出一丝丝幸灾乐祸。

老板娘走了出来，扫了一眼，回了句：“这是蛇。”

一击必杀，林路英沉默了会，说：“抱歉，刚刚嘴瓢说错了，我们再来一遍，没有任何东西敢来犯。”

老板娘给了他一个优雅的白眼。

“那个方向是哪里？”有人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二区四面环山，那里大概就一处山吧。”老板娘眯了眯眼，“至于这东西，你们走过来的时候不就踩着它吗？”

林路英脑袋一空，他看了眼远处崩坏的山林，突然想到还没回来的秦诺，直接一摔饭碗就准备冲了出去。

被异控局其他人死命给拉住了，“队长！冷静冷静！你踏马又不识路，这是准备往哪里冲？”

“对呀！队长！你这样出去不是别说找人了，连路都找不到。”

老板娘饶有兴味的看了他一眼，“怎么？有人丢了。”

林路英沉着一张脸，难得没有回话。

“阿飘。”老板娘喊了句：“带他们去一趟吧，山林多变，陌生人难免会因此而困在其中。”

阿飘从地底下慢吞吞的探出了头，她看了眼老板娘有些不明白，“老板娘，它都出来了，你不着急吗？”

巴蛇可以说是二区的“地基”，多少年来没有出现，一直深埋在二区地底。

而现在出来，意味着物华有危险，也意味着二区可能要就此被毁。

“着急有什么用啊？”老板娘伸了个懒腰，“该来的总会来。”

“我记着冰箱里还有买的辣酱，那玩意儿老贵了，以前总的不舍的吃，今天就豪迈点，把它开了。”老板娘转头对着阿飘说：“你送完人快些回来，指不定还能赶上喝口汤呢。”

阿飘：“……”

老板娘看着懵懂的阿飘也有些感慨，其实她有时候挺羡慕阿飘的，她那里是不着急啊，只是习惯了。

自被“创造”出来，没有一天不在着急，提心吊胆，还有……恐惧。

而这些情绪都是因为物华，所有被“创造”出来的人都知道，如果这个人死了，自己也会随之消亡，所以他们那么的拼命保护，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太没用了，只能开个不大不小的酒店，在这二区的一个小角落里定居。

时间久了她也有些错乱，自己真的还是自己吗？

她拥有此前三十多载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如同雾里看花，她知道，但是她并没有多少感同身受。

久了些她也不想再想这些，毕竟哀愁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开心的过完剩下的这些日子？

总归不会比物华死了大家一起消失更坏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