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疯了？

什么叫时而不认得天尽山的人们了？

裴翌舟不认得天尽山的人们……

那裴翌舟还认得他吗？

他胸口像刀绞一样，极速往前飞去，不过眨眼之间便飞出去了老远，身后的天尽山早已失去踪迹，他脑中乱成一团，越想，他的身子便越是止不住地发抖，腿抖到失力，最终从剑上掉了下来。

他飞得不高不低，向下摔去，狠狠砸在泥土上，继而向下滚去，脸被锋利的石块划出了血痕，他的背撞在树上才得以停下，在吐出一口血后，摇摇晃晃地坐起。

身上的泥土和杂草让他原本干净的青衣变得脏兮兮的，如同刚从土里钻出来，他呆滞地坐着，回过神来，泪水早已打湿了脸颊。

奇怪。

他突然茫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奇怪。

他捂上心口，想掩去那彻入心骨的疼痛。

自他穿书以来，他一直在系统的提示下完成各种任务，为了不让裴翌舟走上原路，为了不让自己惨死在裴翌舟的手中。

他只是怕死罢了，他不想死。

所以要尽力对裴翌舟好，尽力保护他，尽力让他避免人间险恶，人间苦痛。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不把裴翌舟当作“裴翌舟”。

他把裴翌舟当自己的小弟子，那个爱一遍一遍喊他“师尊”的，那个总是喜欢粘着他撒娇的，那个为了他不顾危险闯入魔界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以前从来没想过。

直到现在听说裴翌舟疯了，天下之大，无人知道他在哪，是不是还活着之时，心口疼到几近麻木，他才真正的意识到。

“裴翌舟……裴翌舟……”

他脑中好像响起了声音，是鬼王还是系统，温隐清分不出来了，他什么都听不清。

温隐清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头撞在一人身上，他浑身无力，这一撞令他后退几步，险些跌倒。

“我从上方飞过时便觉得你熟悉，没想到真是你，温隐清，”那人好像识得他，语气错愕，“你还活着！”

温隐清麻木地抬起头，两眼失神，眼眶红肿，在看清了面前那人时，哑着嗓子哭道：“莫玄池，你见没见过一个人，叫裴翌舟？”

“裴翌舟？如今天下谁不识得他？”莫玄池皱着眉，“你先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当年我分明看见你的尸体……”

“你知道他，他在哪？”温隐清一把扯住莫玄池的衣服，模样崩溃，“你快说他在哪？”

“你……”莫玄池瞧着温隐清这副失了魂的模样，道，“你先缓缓吧。”

说着，莫玄池伸手，一把敲晕了温隐清。

……

温隐清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床上，舞娘正为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见温隐清醒来，舞娘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你做噩梦了，我只是替你擦擦汗。”

“莫玄池呢？”温隐清哑着嗓子问道。

“在屋外，”舞娘急忙道，“我去叫他。”

温隐清闭上了眼睛，听着舞娘跑出屋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缓过来点了没？”莫玄池看着温隐清，淡淡问道。

温隐清睁眼，盯着莫玄池。

“要是没有，我就再把你打晕。”莫玄池道。

“……”温隐清扶上发疼的额头，坐了起来，“缓过来了……”

莫玄池坐在了椅上，将手里拿着的酒瓶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找人去帮你打听了，与其你以那种状态找，不如让我那群部下找要来的快。”

温隐清盯着莫玄池瞧，沉默片刻，点头道：“多谢。”

瞥了眼温隐清，莫玄池道：“当年裴翌舟闯入魔界寻你，打伤了我极多部下，此事……”

“此事实在对不住，算是我欠飘渺州的，若日后有事，我必……”

莫玄池抬手阻止。

“他身为我飘渺州的仇人，我还帮你这忙，你是不是也该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莫玄池将酒杯放在桌上，拿起另一个，为温隐清倒了酒。

“我喝不了酒。”

“知道，”莫玄池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这种酒不烈，小孩都能喝。”

温隐清想了想，接了过去，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莫玄池眯起了眼：“你究竟死没死？”

“死了。”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又活了。”

“怎么活的？”

温隐清没说话，下了床，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算了，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当我烂好人一次。”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温隐清已是三杯酒下肚，他脸颊很快便泛起了红润。

“你那句如今天下谁不识得他，是什么意思？”

莫玄池微微一怔，而后想起自己刚遇见温隐清时说的话，大悟，道：“他杀了太多人。”

“杀人？”温隐清因喝了酒，头微微地发晕，“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还不信？”莫玄池给温隐清续上了一杯，“你死后，曾想取你性命的那些人全都死了，一个活着的都没有，通通被抹了脖子……除了马阔，他溜得快……”

“都死了？无活口？裴翌舟干的？”

可见温隐清难以相信，他重复着问。

“嗯，你是没看到当年那副场景，血流成河，当年我着急赶回，脚踩在血中……不过并非全部人都死于那日，有些人是之后死的……陆续被杀，”莫玄池头望上微抬着，好似在回忆，“天尽山可知你情况？”

温隐清点头。

“你都没想过他们为何会如此放心地让你下山？”莫玄池轻轻道，“因如今天下无人敢动你……”

温隐清握着酒杯的手狠狠一抖，酒水自杯中洒出。

“下次死前，要为他人想想。”莫玄池敲想温隐清，见他脸上有泪滑过，莫玄池继续为他添酒。

温隐清沉默着，不断地喝酒、添酒。

终于喝得他目眩，脑子已发空，只剩下“裴翌舟”三个字清晰地刻在脑中。

“你骗我的吧，这酒分明烈。”温隐清大着舌头，朝莫玄池喊道。

“没骗。”

“你说，你说裴翌舟那小子疯了，还，还能认出我来吗，不能连他师尊也忘了吧。”

“难说。”莫玄池淡淡道。

“何一禾……还是谁，说他时而认不出人，你说，他一人在外，万一有仇家找上门来，怎办，他杀了那么多人……”

“谁也不会闲得找死。”莫玄池冷笑。

“你说，当时裴翌舟已经疯了，天尽山那么多人，怎么没人看着他呢，这下好了，跑了，找不着了……果然，自家的弟子，只有自家的师尊关心……”

“……”莫玄池有些悔了，他就不应该给温隐清喝酒，本想着喝些酒会好受些，没想到温隐清醉后竟这么话多。

而且一口不离一个裴翌舟！

“但是，他时而也清醒，你说他清醒之时，为何不回天尽山……他师尊还在天尽山的冰里冻着，他就不知道守着……只知道乱跑……”

“守着尸体有何用，还不如寻寻马阔那个混蛋，将他千刀万剐。”莫玄池狠狠翻了个白眼。

“剐……我弟子乖着呢，剐谁啊，我告诉你，他就是小奶狗。”

“小奶狗？”莫玄池听不懂。

“你说……”

“别说了，”莫玄池不耐烦地打断温隐清，看着满脸樱红的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温隐清，你喜欢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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