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99)
作者:南通欢
“不错,想来有你傍身,怀民不会为小人蒙蔽与蛊惑。”
我藏起失意,稳住颤抖的心念,微微委屈。
“只是,既然我足以堪当他的身侧之人,为何难以启齿?”
圣上却只是轻轻一笑,旋即道。
“苏爱卿操之过急了,朕之意,不是不允,只是时局不允。朕破格提你入东宫编制已是惊世骇俗之举,我手下诸位老臣,尤其是文臣迂腐,被瓜分好处的家族,没落下去的冗官,向来不喜。故而,若是你们真心相许彼此,这光天化日之下的身份,还需爱卿与怀民,自己挣取。朕老矣,爱莫能助。”
我转悲为喜,深刻明白,这位开明君主的苦心孤诣。
诚然,他之通达,离不开我的利用价值,制衡群臣与世家的效用,可是不可否认,要一代君主撇去偏见,让一个身份叠加可为指摘之人上位,是需要何等的魄力!
我深以为然,感激涕零,垂首一拜。
“陛下之周虑,钟离铭记。”
我心思微转,小心发问,观察着圣上的眼色。
“不过,臣想问的是。”
见他愉悦,我放心长舒一口气,凝眸道。
“怀民此去,臣可否同行?”
圣上颇感意外地俯视着我,干笑一声,愠怒道。
“不要,得寸进尺。朝中无数双眼睛可都死死盯住朕的决意。若是派你们同去,岂不是,昭示着哪怕肆意妄为,不加请示,窃取朝中机密,若是拉上朕所亲昵之人垫背,便可免去罪责?这不是,朕所乐见的。希望体察,这一层机锋。”
我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是。
圣上微微笑了,手中酒杯轻转,樽中酒空,眼中是倦意上涌。
“好了,朕所言你且记下,回去罢。”
我克制守礼地一作揖,随即退下。
当我回到东宫之时,天边已隐隐现出微光,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困乏得不行。方解开衣袍而眠,缩进冰冷的被褥,门便被霍地打开了。
酒味飘进,我骇然投目,惊觉,眼前之人,不是别人,而是裹挟着酒意微醺的张怀民!
第八十四章 春光乍泄
我露出茫然至极的神色, 双唇微微翕动,却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张怀民跌跌撞撞地行至我的床边,倒抽一口气, 忍住醉意,定定望向我, 眼色迷离。
我呆愣地凝视着摇摇晃晃的张怀民, 尽是纳罕与关切, 轻声试探道。
“怀民?你……还好吗?”
听我弱弱发出问询, 他涣散的瞳孔勉强聚拢, 凝神堪堪。
“卿,没有睡吗?”
我徐徐颔首, 细语轻言, 少见的温敛。
“嗯。不知怀民这个时辰到访,是有何要事相告?”
张怀民却心口钝痛般捂住心脏, 满目的挫伤流泄,痴痴道。
“卿,怎能如此泰然, 处之?”
我一头雾水,加之肌肤生寒,我不自觉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手脚。不料落在张怀民眼里,竟带上了别样的态度。
他清瞳微沉,面皮微寒, 下颌收紧,缓缓上前, 悲凄而黯然, 全无平日的孤高清贵。
“卿,我要去与云国谈判。”
我不置可否, 微微抬起下巴,轻轻道。
“我知道,如何?”
他换上一副难以理喻的容色,趔趄着后退几大步,简直快要站不稳,惊声道。
“卿,不担心我?”
我微微发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语句,重复默念。
“担心?”
张怀民破碎的眸色溃散,逆着月光,刺痛了我的从容,那副模样,让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何时负了他。
张怀民心口绞痛般攥住衣领,衣领不知不觉开了口,露出光洁的颈,我避之不及,脸色微微泛红,不自在地侧开头,严正道。
“殿下,去与邻国谈判乃是外交大事,不可儿戏。陛下已下命令,您只需尽心而为,不会有什么差错。钟离累了,请您也尽快回吧。”
张怀民一言不发地立在疏离而清濯的月色之下,颀而长,峭而瘦,观之高山仰止,却偏偏,目光动情。
我慌张般避开视线,胡乱搪塞道。
“殿下若是担心,可写书信给我,云国距离京城不过一百里。”
我欲言又止,潮水般的躁动噬咬周身,面庞发烫,我忙不迭地翻身背对那不语之人,冰凉的手背颤抖着贴在脸上,这才清醒了许多。
张怀民见我冷淡,自嘲地发出一阵轻笑,继而叹息。
“好,我知道了。明日卯时我便要离京,我期盼着,卿来送一送我。”
我眉目微凛,念及犹响耳畔的叮咛,狠心藏匿情绪,闷声道。
“我知道了。”
就在一切局面复归波澜无惊之际,破门之声彻底搅乱了深流的静水,继而骇浪惊涛,一发不可收拾。
宋睿辰熟稔的声线清朗无双,打破了夜色沉寂,亦遁入体无完肤的张怀民的神经。
“钟离,你要的银耳羹……唉,殿下。”
宋睿辰惊诧之下,银耳羹打翻在地,他惶恐地束手一礼,垂眸抱歉道。
“殿下恕罪,睿辰不知殿下在此,唐突了。殿下,睿辰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说着他转身疾走,却在下一刻,听见一声失笑,隐隐酸涩。
“哦?我说钟离怎么不待见我,原来,是座上宾另有其人啊。”
他语锋尽敛,却暗藏杀意,浅浅道。
“不知你们这私会之事,从何而起?”
他面无表情的拉开椅子,尖锐的声音响彻屋子,划破寂静的夜晚,他气定神闲地坐下,微微笑着,眼底却是冷冽冰封。
我心知大事不好,他误会了,不巧的是,我为陛下之动机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吩咐手下人去端碗莲子汤来清清火,怎知来的却是宋睿辰!
张怀民见我眼光游走不定,危险地眯了眯眼,却是盎然道。
“睿辰,不唐突,倒是我,叨扰了。”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中茶杯,一字一句。
“若是我不在,是不是,就不唐突了呢?”
宋睿辰闻言大惊失色,双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忍辱道。
“殿下,臣不过是起夜撞见了给钟离送莲子汤的婢女,好心接过,顺道过来,您不要错怪了钟离。”
得,完了。但凡他把过错都揽到我头上,张怀民都不至于真的动怒,他话里话外偏颇我,却倒是精准地拨动了他敏感却深藏的逆鳞。
他似乎是听了那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仰头一笑,眨眼换上冷峻之色,幽然道。
“是吗?睿辰,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他噎住似的一闭眼,缓缓无力道。
“不要动她。”
他笑得稀薄而讥嘲,兀自唏嘘。
“她是我的,身心俱是。”
此话一出,我瞪大了双眼,甚至无可抑制地眩晕,几近坐不住床沿,滑倒下去。
我强撑着攥紧被角,指甲嵌入手心,勉强沉定道。
“怀民,你醉了,睿辰,扶他去休息。”
宋睿辰一回神,忙上前搀扶,却被张怀民无情地一把甩开,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张怀民低低笑了,抬眸温润全不见,唯见肃杀汩汩。
我望着判若两人的张怀民,毛骨悚然,却不敢反驳,若是越描越黑,那可就是破镜难圆……呸,我们就不是举案齐眉的一对,避嫌罢了,只是……这无效安慰,我自己信吗?
显而易见的是,张怀民是冷笑的,是失望的,还是情欲的化身,灼灼凝于我浸润寒意的身体之上,冰火两重天。
张怀民一瞬不瞬地目锁住选择沉默的我,再也控制不住燃烧的愠怒,寒声道。
“睿辰,你先退避。”
宋睿辰隐隐担忧地望了望我,却被那周身压迫的人所震慑,一步三回头,还是离去。
听闻脚步声渐远,张怀民这才撤去面上的阴翳,眼底是摄人心魄的光华,潋滟夺目,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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