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21)

作者:南通欢


此式应景,只是近黄昏。落金山一出,尘埃落定。

宋睿辰大刀阔斧的一抡转拨云刀,风为其淬炼了最寒凉的刃背,啜泣着风声,丧钟为李辞章而鸣。

邦的一声闷响,李辞章实实在在地摔出场去。

我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笑出声来,但很快又收住笑意,毕竟下一个场子,轮我来砸。好巧不巧,我撞上的,是带有私人恩怨的一位。

来者俊逸,面容清朗,不输张怀民的线条勾勒和宋睿辰的飘然出尘。

可是,谁让你是陈家的次子呢?有些人,生来就是世仇,对家,无可更改。如果我心软,那我就要被吃尽血肉,无人问津。这么说来,虽未面唔,却是有缘。那我便,以武会“友”。

我钟离刀出鞘高鸣不息,释放出嗜血的信号。拖曳着寒光潋滟的钟离刀,我缓步上场,眼中是没有情绪的深色,暗不见底。

我在隐匿,我的兴奋与癫狂。

赵延勋一个摆手,从上到下,宣告隐形杀戮的启势。

我微掀眼皮,慵懒蔑视地从下到上扫视对方,对方警觉地握了握剑柄。

呵,又是一把好剑,可惜在愚不可及的人手里,可是华而不实,有苦难诉,大材小用。

可惜啊可惜,可悲啊可悲,好好的文臣不做,来与我们武将分一杯羹。这对瑾国,甚至是一家独大的苏家,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呢。

审视完来者松松垮垮,临阵磨枪的框架,我心下了然,傲慢和偏见共存。

我最后细细观摩了一下光可鉴人的刀面,在心底真挚地为他祈祷,那你自求多福,只怪命运弄人,当你意欲逃避宿命,宿命就与你猝不及防地劈头盖脸地相撞。

一念之差,一抹锃亮已然鱼贯跃出。对面一个地动山摇的使劲,挥剑抵挡。

不自量力,我冷哼一声,晃着刀就顺势攀上了那软绵绵的剑尖。

对方又是一阵慌乱,那副框架摇摇欲坠的惨状我都不忍观瞧,那我抱着悲天悯人的人道主义下手,给你个痛快吧。

我高扬钟离刀,不屑于转刀为剑,与此子贴身而搏。因为这底子太拉胯,使不足惜,宰鸡焉用牛刀?

我一个捏力三分的下劈,便完结了这场早无悬念的比局。

最终望了一眼颓然倒地的人和轰然裂开的宝剑,我闭了闭眼,唳唳风声倾泻我的周身。我最看不起的,不是弱者,而是弱而自知的烂泥巴。

你既然决意来习武参军,却不谋周全,不作万备。凭借着家族势力为进身之阶,长此以往踏空怎会不是万丈深渊?

心怀侥幸,游戏人生。哪怕你风度翩翩,也掩盖不了你绣花枕头一包草的腐朽内里。

我以认真用力活着的过来人和不怠修行者的共情,万望君全,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悟性或者说是福分,幡然醒悟。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月上梢头时分,考核还在继续。

大部分的人已经“功成身退”,或者是被“盖棺定论”。我和宋睿辰已经心石落地,目送一群人的前途石沉大海。

在人声鼎沸中,我们独独望向彼此。

达摩克利斯之剑,仍然高悬。

这里的种种,都在影射不久的将来的实战。

而我们,是否还是技高一筹?

暮色四合,我们等到了那个名字。

“裴林,对赵沉钩。”

我们皆是一愣,如果说“我”是苏家的底牌,那么赵沉钩亦是。

苏家和赵家的稀薄,与天子的制衡之道脱不了干系。虽说瑾国以武立国,但愈是这般,天子愈是对武将的交往敏感。武家扩张的每一个动念,都在其眼低垂处。但火中取栗无疑在历朝历代上演不厌的戏码。

谁能拒绝权力的游戏呢?所以,近年武将的势力缩水得明眼人都可察觉。明哲保身的,如赵延勋。不安本分的,如苏家那老贼。介入朝政,玩弄权术的老狐狸,他算千年的那种。

但是我朝天子绝非昏庸之辈,明知故不问是他有他的周全,睁一只闭一只眼是不想落个斩杀功臣的说辞,所以两股力量经久交缠,在暗波涌动中为他者所让道。

但是爱使人目盲,他所背对着的某处,三皇子在与苏家暗通款曲。

毕竟三皇子深知,只要张怀民不犯错,他很难上位。那么夺权的艺术,权重的很大一部分,在于他拉拢的兵力,可否在危急关头,敌国。

而苏家,和他所谋相同,暂时可以为伍。各取所需,倒是合拍得紧。

以天子为中心,三皇子,张怀民以及其他诸位为顶点的三角关系目前平稳。可我不太满意,你们各得其所却终不太平,倒不如我横插一脚,地动山摇,我们破釜沉舟。

可那时的我不曾料想,这棋盘,向来瞬息万变。

礼毕,赵沉钩微一错手,默不作声,单手执刀,袭上前来,其大开大合的行迹与赵延勋一脉相承。裴林眉心一拧,随即俯身避开,转刀上刺。

几个呼吸,已是多次交手,却是稍会即分,双方均未伤分毫。二人底子深厚,一时平局。

眼见着日光泄尽,夜色入侵,场上仍在酣战,却未见分晓的意味。我焦急地跺了跺脚,忧上眉梢。无意间瞥见张怀民,噙着一丝笑意,只是淡淡的容色。

我狐疑地踱步上前,欺身相问。

“敢问殿下,为何如此从容?裴林羽林执掌,不可轻输,恐生非议。”

张怀民一掀衣摆,笑意愈盛,徐徐道。

“火候未到。”

我思忖间,便听闻一声轰隆,防备不及,一时间肝胆俱震。

我惊惧望去,裴林一刀信马由缰之姿,地覆天翻。

第十八章 从深夜到天明

万籁俱寂,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这个词的份量。

不是死寂,不是悄然,而是万物周而复始,历久弥新。

绵长的刀身在晦暗不明的如水夜色中晃然一顿,立十丈外,人刀修长,仿佛周身燃起了寒凉,目不能视。

我突然发觉,我从未认识这个长年伴在太子身边的少年。

羽林统领,意义实在厚重。堪当第一代辅臣之首,无往而不利。不是没有声音质疑裴林的材不配位,哪怕是在张怀民的力排众议之下,始终回响。

这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裴林仅仅一刀,就斩断所有不纯的动念。

自此,为谋一己私欲而企图践踏他而上的奸佞,缄口不言。

我长长久久地喟叹着,静待下文。我知道,裴林要的,不是满坐寂然,而是心悦诚服。这也是张怀民的授意。

我忍不住向张怀民投去肃然的眸色,隐而不发,其人城府深沉,确有资格与苏长青一决高下。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的抉择,担得起我的野心。

张怀民立在簌簌的北风中,不怒自威。

裴林果不负望,反手一掌,但闻锵的一声,森森然入骨,刀便江河决堤般横飞出去,重重撞上了赵沉钩光可鉴人的刀面。

赵沉钩脚步霎时凌乱开去,强撑了几个退却,方才堪堪停住。

裴林施施然收刀,拢了拢飘在目前的碎发,不发一言。手中刀却不停,嗡鸣着又铮铮吟啸着向呼吸未平的赵沉钩纵去。

赵沉钩始料未及他狠戾至此,生生接下,寒光熠熠,从指缝漏下。场面一下又陷入了呼吸可闻的平静,但见赵沉钩刀背翻转,忍无可忍似的排刀使力,面部肌肉因为牙关咬紧都显得狰狞起来,触目惊心的,长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下行至山穷处,直指裴林眉心。

裴林眼观鼻,鼻观心,不为这几指之差的杀气所动,身体轻倾,借力提息上横,咣的一声,两刀相接,如胶似漆,一改一触即分的浅尝辄止,震慑四方。虽说对方收止恰如其分,可招多必疏,破绽只要有,就够了,哪怕是在一瞬间。

这不,见首不见尾的劲道散开之际,二人都是一退,可惜此刻的赵沉钩积重难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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