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84)

作者:南通欢


而在我瞎了我看那真相的眼后,柴火烧尽了,阵阵抑制不住的咳嗽间,有人一身华贵,腰佩镶金玉牌地远站在我身前,高高在上批判我为何不离灶台远一点。

我边叹边笑,如癫如狂,眉梢的笑意凄冷如雪松上的残霜,隔夜不融。

裴林穿耳不闻,语气冰冷,五官深刻,将太阳的阳面与阴面凝聚于一张脸孔上,语无波澜,静悄悄地下了生死令。

“就算是这般,你忘了么,你亲自写就于御前的那封军令状。”

我瞳孔骤缩,仰头闭目,轻轻吐字。

“当然没有。”

裴林走马轻动,威风凛凛,然后面无表情地揭开我血淋淋的伤疤,即便那伤口从未得时间结痂。

“既然高烧过后没失忆,那就该在苏醒后的第一时刻折返京城请罪,立军令而无睹,其心可诛。”

他言辞若冰,温度全无,笑意不达眼底。

“或许,那从始至终不过就是一纸空文,是你摆脱瑾国,破除先帝遗命,欺君罔上,利用陛下对你经年信任,彻底逃回西戎的障眼法。”

他语调抑扬顿挫都处理得当,唯独控制不住对我高踞的盛怒鞭打。

我忽然扬声,面容寡淡,语出突兀。

“所以,张怀民他知道吗,你这样气势汹汹地来找我算账?你可是奉旨而来,还是急不可耐地要从我这夺回本属于你的御林军统领之位以及镇国将军的荣耀?意欲,先斩后奏?”

我语气舒柔,遣词造句却说的很不客气,含笑的琥珀色瞳孔反射出西戎人独有的颜色,而我无再为此感到困扰。

裴林恼羞成怒,刀口嗡鸣宣泄主人的不满,疾声斥责我的笑里藏刀,哪怕我意另有所指。

“你瞧,我唤陛下张怀民你也无动于衷,你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你,满口家国仁义,虚伪至极,又何来资格指摘我?”

裴林终于按耐不住怒气,拔刀向我,森然摩动牙尖。

“苏钟离,这是你自己选的死路,我裴林,成全你!”

我一笑置之,推刀出鞘,偏头笑生两颊,目中倒映的洛桑沉思未得其解。

“洛桑,我让你携上的好酒带了吗?”

洛桑担忧望我的眼神幡然,行云流水地递上哪壶掀开盖子,闻之扑鼻的陈年酿造,我这才舒展了眉眼轻叹。

“好酒。”

然后微微一笑,对瑾国各位一举酒囊,戏谑出言。

“可惜用来斩杀奸佞。”

在破云的斜阳普照里,草色熹微,秋冬风倒转,因为昨夜倾盆大雨,背风坡燃不起山火,只是呼呼咧咧地干吹着,听着叫人直喊痛快。

我利落地一抖手腕,飒然斜展新生的刀锋,似笑非笑间,含在口中的清冽酒水一口喷在了光洁的刀面上,映出我恬淡的面庞,岁月未曾更改我的意气,还加深了我的沉稳与看淡。

我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只火折,就着寒凉彻骨的风逆刀而上,点燃了触指泛寒的刀尖,我挥开滚烫起火的刀身,一字一句,震颤大地,复生西戎八百里骸骨,光复西戎南部,不止仅凭一己之力。

还凭我身后未得昭雪的亡魂,偏将的,萧遥的,睿辰的,还有很多无名漂泊的,为你们正名,是我,新的野心。

而再不是那个将我湮没于冰冷地窖还将我烧死,咒我永世不得超生的瑾国上下,视我异族终将策反,既然你们言行高地都让我失却,那我便顺遂你意,以扎兰为屏障,我反了。

对了。

我睫羽轻扫,笑意莞尔,凝视皮笑肉不笑,如临大敌的裴林,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裴林,你听好了。”

刀口抡起的刹那,火星飘散,一阵炙烤的杂音蒙住我的眼睛,全靠耳听。

“我叫阿依慕,母亲赐给我的名字,我是扎兰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我笑容和缓,一刀迎劈刀法稍慢于我的裴林,破空声随着金石声响成一片。

“我不是苏钟离,苏家丧德,故而无后。我名为阿依慕,是西戎血脉,你所受,不是钟离刀第二,而是依慕刀第一!”

我咬牙发力,血腥味溢满口腔,顾不得身边人的惊呼,我下颌紧贴,便听得暴戾的呼啸一声,依慕刀大开大合地撞击上收力不及的裴林剑锋。

一声天崩地裂的脆响,剑身应声而碎,我抬眸顺力身不能己,横飞出去的裴林,嘴唇一开一合,笑得释然。

“我们西戎人,从来不稀罕你们中原人赐予的,名姓!”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风吹九万里,你不知道我爱你

我双手横托依慕刀, 面容肃杀地送出倾四海一式,烈烈风声灌入耳廓,细软的毛匹在风中掀起轻碎的浪。

宽阔的金光如扇, 清透的浮光略过我明灭不定的眼眸。我一抬下颌,一道刺目的亮光暴起身前十丈, 裴林的坐骑顷刻哀鸣一声, 扑通跪倒在我乌骓之前。

我的乌骓轻蔑地呼出一口浊气, 似乎在窃笑, 而我性情朗然地提起缰绳, 缓步迈至在地上死死捂住腰间伤口,还口中不干不净的裴林, 笑得礼貌。

“裴林。”

裴林拧眉, 因怒气而汩汩冒出的血使他欲站而不得,只得徒劳无果地在砂砾遍地的平地上打滑, 可怜得紧。

“西……西戎妖女,你……你会遭天谴的……等我康复,有你好果子吃……”

他微一开口, 血沫都禁不住外泄,只好含糊其辞地放着所谓狠话,面目可怖。

我浅浅微笑,温柔低语,不屑的眼色近乎是怜悯地流连于他不堪一击的身上。

“裴林, 你们这些人可真是奇怪,打得过便瞧不起我, 打不过便说我是妖女, 怎么,话都让你说了?”

我伸出闪着血光的刀尖, 轻慢地挑起他的下颌,他咬紧牙关,崩住的下巴却还是忍不住地战栗起来,恨意源源不断地从他眼中流出。

“遭天谴?若是苍天愿降天谴,你们这些极恶之人当碎尸万段几何?等你康复。”

我冷冷笑出声来,残忍的意味游荡于眼角,似是惋惜似是欢愉地呢喃道。

“哈,没有以后了。”

裴林双目圆睁,恨意终于被惧意取代全然,恐慌万状地挣扎着向后退却,却只换得我步步紧随。

迎风飘起的发梢在金箭四射的光线下呈现栗色,披肩上五彩流苏摇晃,我倾身上前,左腿踩住他还血流不止的腹部,手肘撑在膝盖,友善地笑,在他眼底,却是阴森犹如地狱感召。

裴林到底还是失控地狂吼出声,企图以最后的气力威慑住我。

“苏钟离,我劝你想清楚了,我可是陛下近臣,天子近卫,他的肱骨之手下,他的起家之臂膀,你杀了我,他不可能再原谅你了!”

我一声不响地观赏着他青筋暴起,又近乎是幸灾乐祸的嘴脸,继而失笑。

“裴林,你提醒了我,人们都传你我乃是陛下左膀右臂,得我们辅佐,即是得了江山合璧。”

裴林如土的面色回光返照地泛起一抹红晕,洋洋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十拿九稳地平视我,以小人得志的眼色将我细细打量。

“既是如此,苏钟离,你恨又如何?你杀不得我。”

我缓慢地站起身来,居高视他,以一种近于可怜可悲的眼神俯视这个自视甚高的男子,轻蔑而凉薄出言。

“可是裴大将军,没了臂膀,人亦能活,不信你瞧好了。”

话音未落,裴林还未得反应,我抿唇淡笑,迅捷地倒旋手中马刀,手起刀落,血水溅落,高高飙到了我慈悲垂目之上,还是温热如初。

眨眼之间,裴林双臂尽断,血喷涌如泉,湿润了这干涸已久的大地,滋润了我干裂的心田,献祭了那远在过去的亡灵。

而裴林回神,惊愕的面容还未缓过,而撕心裂肺的痛处已然发作。发觉我的狠绝赐刀,他目眦欲裂,眼球渗出骇人的血丝,凶恶到了极处,人不人鬼不鬼地向我扭动过来,好似一只快要死掉的蛆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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