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7)
作者:南通欢
随即又躬身朝张怀民敛衽长拜。
“得太子垂怜赐教,承景感激不尽。”
最后深深看了宋睿辰一眼,然后面对他盈盈拜倒。
“承景谢过宋兄的提携,大有裨益。”
宋睿辰眼中的动容一闪而过,他明白,讳莫如深的,我的苦衷。
赵延勋欣慰地眯眼点头。
“承景聪敏,还知感恩,苏家福泽深厚呵。”
我面上仍是眉眼弯弯,温良恭顺,心里却止不住地冷笑—苏家?福泽?
待我拿回自己的名姓,斩杀那些作威作福的戏子,才是苏家洪福齐天的时日呢。
我收住心思,低眉朗声道。
“为父分忧,是承景的本分。”
赵延勋不住地颔首,边踱步边笑道。
“还有个好消息。”
众人闻声望去,赵延勋慈祥地环视一周。继而吐字如珠。
“裴林,可以留下来了,以后还是你们四个,原班人马。”
我瞪大了双眼,与宋睿辰在电光火石间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发问。
“这是?”
赵延勋笑意深邃绵长。
“是怀民去向圣上请意的。”
我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那横冲直撞的嗡鸣声似乎实体化了,好像后背没有防备地被一道横刀拨开倒了出去,趔趄着步子重重摔在地上,气血上涌,就差吐出一口咸腥来。
张怀民你,真是好样的!这下我欠人情欠到圣上那去了!
我吞了吞唾沫,偷眼去看张怀民这小子,但见张怀民容色正气凛然,一副公正无私的做派。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却不料因为长期的精神高度紧绷,没控制住面部僵硬的肌肉,白眼直愣愣地就朝张怀民翻了过去。
张怀民面色不变,稍一挑眉,趁赵延勋别开视线,唇角不怀好意地上挑,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下我发自内心地翻了个连贯的白眼,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张怀民不动声色地撤回视线,上挑的嘴角却是下不来。
赵延勋顿了顿,眼含欣然。
“皆大欢喜。我已经很久没有带过你们这样旗鼓相当,珠联璧合的子弟了。可以说,你们都是我的得意门生,实力不相上下,各有千秋,实在难以割舍任一。为师望你们勿忘不骄不躁,静影沉璧,终能出师。”
我们皆是短短地愣住,然后心照不宣地齐齐跪地一拜到底。赵延勋眉眼染着笑意,将我们挨个扶起,然后敛了敛袖子,转腕挽手背到身后,一口雪亮的刀夺衽而出,渲着肃杀之气。
张怀民眯起眼,字落如玉。
“轩辕刀。”
我一恍神,澄澈的刀影飘然而至。这就是,当年赵延勋单骑深入,温酒取敌将的那把轩辕刀吗?
赵延勋笑的深意,语出惊人。
“先胜我者,得此刀。”
我们陡然变了脸色。我语带惶恐地上前拱手道。
“师父不可,这是你光辉战绩的见证,是见血封喉的定海神针,是那些年吮血而养的,我们甚至还未出师,如何使得这样的宝器,岂不是…不自量力?”
赵延勋却笑而不语,语锋一转。
“不必忧惧,谁先上前?”
场面沉寂下来,落针可闻。
长久的大眼瞪小眼,还是张怀民打破了沉默,越众而出。
“弟子不才,勉力一试。”
赵延勋拊掌长笑,高声道。
“好,殿下当心了。”
话不落地,轩辕刀已引啸声贯穿而来。
赵延勋似是马踏飞燕,蜻蜓点水,几不借力,剑气过处,烟尘逸出。
显然,那是化深厚的内力于有形的产物。明明那处才是刀锋的所在,却无心插柳柳成荫,起势一片。我暗暗为这位太子爷捏了一把汗,赵延勋的尾力,恐怕就够他喝一壶了。
张怀民嘴角牵动,露出一个有点苦的笑来,随即昂头闪身向前,抽出腰间剑,凌空一甩,一束剑花就横开出去。
我微乎其微地喟叹,张怀民的写意,是浑然天成的。坐拥天潢胃溃的血脉,稍染轻佻,放荡不羁。临危不乱是因为有泰然自若的过往,矜贵却不纨绔,行到水穷处果决狠戾。
恍思间,两道剑色已经难舍难分地纠缠不清,剑光微闪,张怀民不出所料地落了下风。他堪堪招架,几次三番意欲横空飞掠,却都被赵延勋死死压制,扼杀在了起势。
眼看此局已急转直下,张怀民连连败退,衣袖凌乱,不知不觉多了数道口子,颇为狼狈。
倏然,张怀民剑气暴涨,一抹霜色气贯如虹,彻骨的寒意卷起漫天的剑诀翻江倒海地席卷过去。
其风气旁若无人,却逢人就杀,让我无端由地联想到一个词,霜降。
宽厚的刀背纹丝不动地定住了劈落纷扬的三尺剑锋,张怀民却微微偏头嗤笑一下,举重若轻地抬手覆掌,赵延勋面色猛然凝重,沉了沉眼色,骤然发难,却受力不均,不可抑制地退却几个趔趄。
我惶惶着紧紧盯住张怀民一举一动,他是怎么扭转过来这不利的境地的?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张怀民对赵延勋雪上加霜旋掌下拍,欺身上前入木三分地一式倾轧翻转,刀念意群图穷匕见。
扣挑扭拿一气呵成,游刃有余,犹如鬼魅,却气震山河。我看得眼直,大气都不敢出,可惜宝刀未老,初出茅庐者棋差一招。
赵延勋周身大穴徐徐调动,身处庐山的张怀民一个不留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待赵延勋兔走鹘落地凌空飞渡,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狡兔死,走狗烹,是赵延勋当机立断下的作风。
尘埃落定,我这才惊觉地喘气。张怀民规规矩矩地束手行礼,毕恭毕敬叩首道。
“师父风采依旧,弟子自愧不如。当知耻后勇,引以为戒。”
赵延勋神情平淡,从容一笑。
“不要妄自菲薄,怀民方才的那一股巧力,匠心独具,不可小觑。”
张怀民眉眼低垂,不矜不伐。
“弟子不敢,雕虫小技,不足为谋。”
两人虚虚实实,你来我往,让我头大。
也是,赵家几近归于苏家,甚至依附。赵延勋休戚与共的功夫,也逃不过断代吗?那苏家呢,废物如苏承景,苏家这牌匾何去何从?难道那老东西,没有未雨绸缪?我们也许就是赵延勋的关门弟子了,可以说,他是我们出手的至死烙印。
但是权力纠葛盘根错生,师徒,仅次于血脉的纯挚关系终究让位给结党营私的玩弄权术。
思尽于此,我目光笃定不移地掠向宋睿辰的光风霁月,就像沧海遗珠,月升沧海而不息,实属难得。
遥遥望着他高山仰止的清冷与疏离,我恶意地揣测,那么如果人与人之交,终尽于对权力的仰仗,那么保持清明,复又何为?
有意思的是他的静影沉璧并不是漠不关心,而是温文儒雅的投身局外,秉持底线的洁身自好。可若他拿到了权柄,他是否还会依旧景行景止?
我暗暗啧舌,宋睿辰发觉我光明正大的审视,温和的眼色落在我身上,明明是轻如鸿毛的一眼,在我的做贼未遂,不免心虚下,却有千钧之重,他干净的笑意一点一点沉到眼底,是清澈见底的无欲无求。
我慌乱不及地跳开了视线,我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那样波澜不惊,不为物喜的人呵。眼角余光蓦的察觉某位执掌权柄的人望眼可穿的眼刀,我暗叹不妙,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掩耳盗铃地吞了吞唾沫,我生出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悲哀与无奈。我谄媚地向着张怀民一阵挤眉弄眼,以表忠心。他却目色冷僵,目中尽是嘲讽之色。这丫的,不会又杞人忧天了吧?
事后我只能佩服我的直觉太可靠,果然是浮想联翩地构想了一出远交近攻的大戏。当然这是后话。
我现在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泥菩萨过江。和这小心眼的家伙合作就是蚂蚁碰上鸡,活该被挤兑算计。但见得他幽幽张口,我闻言眼冒金星天旋地转。我咬牙切齿地腹诽,好吧,你不仁我便不义。虽然我们是狼狈为奸啊不,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同舟共济,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背刺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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