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49)
作者:南通欢
所以,母亲无论对苏长青和中原什么情感,都不影响她对我的爱,而西戎,生养我母亲的地方,我不爱,也当敬,因为如果我对它大动干戈,才是对我母亲最残忍的迫害。
最爱之人恨透了自己最爱之地,何其悲哀!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紫微觉醒
我舒展眉宇, 开怀大笑,腰间玉佩浸润月色剔透,悦耳地叩击在沉睡的夜里, 一下一下,消解所有的失意。
我眼底细光闪烁, 一如月下荷塘, 月光似碎银洒了满塘。
可我并不处江南, 此时此刻, 混合粗粝感的风划过我的耳畔, 更似滋养边地的季节河流浑浊水底的光影,直到水流沉寂, 我这才看清我的倒影, 而旁边,赫然是我的母亲。
风搅动水面, 揉揉眼睛再看去,已然是荡漾着笑意的洛桑抱臂的模样,明明夜色深厚, 却明媚,承载大地还未散去的余温。
我叹笑,回身雀跃不少,眉眼弯弯的洛桑猝不及防被我的热切撞了个满怀,于是失笑。
“怎么了?”
我抿了抿嘴, 思忖片刻,笑吟吟间, 直白道。
“所以, 你是为了你我母亲的情谊出手相助的?”
洛桑笑意更甚,身子微微下倾,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捎带嫌弃道。
“是也不是。”
我一下炸毛,气势汹汹地站直身子,大步上前挑起了洛桑的下巴,微风吹拂,我的发丝轻轻刮过洛桑的下颌,丝丝痒痒的。
他眸底的深沉闪动一下,却并未反抗,只是任我摆布。我看着似乎乖顺下来的洛桑,眯眼挑眉,继而恼羞成怒。
“你别以为帮我减少了可观的一笔损失就可以消除我对你的猜忌,让我对你感激涕零。毕竟。”
我声线凉薄,微微顿住,然后指尖略一拨转,发狠地捏紧了他的下颌骨,生硬道。
“比起损失惨重,我更畏惧的是与异族人沾亲带故。”
我此番话可以说是尖刻至极,冷漠到我自己都觉得厌恶,可是,这是对双方而言最好的归宿。
发于情义,止于面礼,最后天涯一方,我这短暂又漫长的十七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洛桑因为吃痛近乎是□□一般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在我缓缓放手的一刻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不甘,未待我捕捉清晰就恢复那副散漫的笑面,清澈干净。
“苏将军,你既然回溯方才的不愉快,那我可就要斗胆效仿了。”
我稍抬下巴,眼中戾气隐隐显露,在空气中与对方的试探激烈交锋,好像有火星子在虚空中劈里啪啦作响。
洛桑却笑意不变,甚至带上一丝与他气质格外排斥的邪气,显得玩味而致命,让我有些恍惚,语气疏离。
“你说。”
“你虽与张怀民相爱,一路扶持,不离不弃。甚至甘愿为他站在孤零零的一条战线上,受尽史官唾骂专权暴虐,背上骂名。”
他有意无意地叹了一声,眸光幽幽。
“可是,你还是为自己单独考虑了不是吗。”
我眉眼陡然一寒,然后声线沉闷,字句含糊。
“考虑?”
声音是略微发笑的,心却是隐隐动摇的。
“我苏钟离君君,父父,臣,子子,履行未曾有差,与群臣对立,只为监察,上接皇权,从未谋私。到头来,你却连忠君这一条,也要摘去吗?那么这样的评价,不论偏颇有否,是不是,还不如那些个操□大动干戈,泼墨无顾忌的修史之人呢?”
我言语犀利,目光冰冷,直视笑意浅浅的洛桑,没了温情。
洛桑却并不慌张,微微张了张嘴,然后轻巧吐字,尖啸声贯穿我的鼓膜。
“苏将军说领君命来灭阿颜氏,我却总觉得,带了点顺带收揽散落在外的君心的意味。毕竟这一次皇位交接,可算不上多么光彩。”
我怒容再难加掩,可拨云已毁,只好抽出一柄短刀,牙缝中挤出危险的语句,含了嗜血的信号。
“哦?不光彩,那我倒是很想听一听,在外界耳中,究竟是怎么个不光彩法。”
洛桑不为所动,闲闲迈步,然后抬手轻点掌心玉佩,吐掉了口中咀嚼多时的狗尾巴草,眸光微凝。
“因为先帝失察,张怀民又力不能及,乃是属下受辱,以舞姬身份隐忍,直到其领兵破入。在你宣读遗诏之前,张怀民所负,还是反贼之名,你就是唯一的连接点。”
我勉强地维系面上的礼貌,眼光发冷,皮笑肉不笑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真相大白之前,一切的忍辱,都是厚积薄发。”
洛桑却只是悲悯地淡淡望了止不住冷笑的我,发苦道。
“可是中原以为,你盗取了本属于当今圣上的荣光,你并不算大丈夫。你不过是一介舞姬恰逢时机,上位得权。”
咔擦一声,手中的短刀应声而碎,鲜血淋漓,我眼底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随之是诡异的沉默,我的哑然,震耳欲聋。
洛桑眼里的心疼呼之欲出,本来因为疼痛而迟钝的我却发觉了这一点,只是悲凉。难道,他也不过是来分离我最后权柄的心怀不轨之人?难道关爱我之人,注定与利益牵扯不离?
洛桑目及我的苦痛却放空,直到麻木不言,忍住眼中泪水,却面色坚毅,只是不愿回应。
他想上步为我包裹伤口,却在一闭眼之后,狠下了心,决绝般诉说到底。
“苏将军,这就是中原,这就是朝堂。”
他缓缓睁眼,然后抬头,以一种悠远的目光将我浑身都浇上一盆冷水,还温和关切。
“我不信,这些污言秽语,苏将军你,从未听闻。”
出乎意料的,我忽然发笑,不顾手上冒血不止,只是冷眸戏谑。
“怎会不知?只是人家怎么说,你管得着吗?”
我面上的薄怒一息后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淡漠的悠哉与轻蔑,不是对洛桑。
“舞姬上位,笑话。”
我血肉模糊的掌心卷起,随着一声嘶的喟叹,我却餍足地闭目,这样深入骨髓的痛意,更能令我清醒,不至于沉沦。
“我在苏家的多少次被打倒,我奔波各处的艰辛,我失去至爱友人的绝望,竟然都轻飘飘成了舞姬投机,一步登天是么?”
我鼻息发热,头脑却不发昏,一字一句地向着洛桑极陈道。
“是,他们从未放弃对我的污名化,可是,这能中伤我分毫么?上蹿下跳,乃是跳梁小丑。”
我嗤之以鼻后,笑得发钝,却语意尖锐。
“那么,舞姬上位又如何?”
洛桑定定望我,眼底的星火燎原,映亮半边天穹。
“我之所以能出色地完成先帝嘱托,不过是靠的一颗不怕低下的心脏,却跳得赤诚,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先帝信任,对得起张怀民默许。若不是朝中舞师倾力教诲,我的演技怎能纯熟至此?我的计划怎能行至终章?他们所谓的权谋法,瞒天术,不过一纸空文!事实就是,张怀民被制约在外,朝中无人可近到先帝身,名为看照,实为软禁。偌大的朝堂,无人敢出声,只有我,脱下一身战甲,换上了舞裙,掩去傲气,眼中所浮,不是凛凛,而是温柔刀。每一献媚,我都胃里恶心得酸水直冒,可是我忍住了。这就是为重的大局,所以,这样的至暗时刻,那些个傲骨不折,或者说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又在哪里?”
我说的动情,声音却不破碎,而是愈发高昂。天光不知不觉亮起,鲜亮的土地上顽强生长的草木依旧,却在一夜寒霜后,更加舒展挺拔,凌霜傲雪,不止出身高贵的枝头一点梅色,还有出身寒微的一丛芨芨草,心比所生土壤有韧之而无不及。
“对,这就是政治场的脏脏。你染指了他人的利益,获得了他人不及的功劳,你就得做好被打压,被眼红,被针对的预防。可是,我深深凛然和胆寒的,却不是这一点。”
上一篇:搞科研哪有不疯的
下一篇: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