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119)
作者:南通欢
“欸,苏爱卿,话已至此,再自谦可就是抗旨不尊了啊。”
他笑意深重,字句明晰。
“朕要你手握熟悉之兵,征讨四方,于完耶七卫,与你,都是水到渠成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不从的道理。况且至此我也明了交付与我此皇权直属之军的长远用意,那就是开疆拓土,成圣上一代霸业。
我这把生锈的刀,遇血开锋,再不尘封。
我一本正经地跪地谢恩,手中虎符黑得锃亮,闪过一道明亮的光泽。以西戎治西戎,实在是开创之举,妙哉,妙哉。
我收起虎符,正欲起身,却不料皇恩浩荡,再度发难,目标却不是我。
“苏爱卿,张乔延已死,可是你之耻辱,可未曾洗刷吧?”
我愣上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震惊之余,双膝又落回地上。只是再凉的地面,自人体取暖,亦有了微弱的温度。
我愕然的面色只是一瞬而过,抬头是波澜不动的收敛与不置可否。
“陛下,臣以为,业无高低贵贱,人却难逃分别。”
闻我此语,圣上颇具兴味地开口。
“哦?何以见得。”
我清了清嗓子,来了精神。
在场的一众人缩起了脖子,眼底的惶恐之色昭然若揭,我余光瞥见,却只是笑吟吟地发了话。
“自然是亲历见得。”
我大步踱开,项庄舞剑。
“舞师乃是皇家所养,以精纯的技艺奉养自己,追求极致的艺术造诣,实在是可敬可叹。”
我眼底滑过一丝锋芒,却不露波澜,微微一笑,书接上文。
“舞师食的亦是皇家俸禄,绝非勾栏瓦舍出卖色相之流,乃是正道,一言一行,某种意义上说,亦乃是皇家的颜面。”
我笑得意味不明,和熙不减,却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朝中有人在陛下斋戒沐浴,闭关冥思之际,以此高雅之职务羞辱臣,真可谓是一代文人墨客,高风亮节。”
字字尖锐,切中要害,所指摘者瑟瑟发抖,却不敢出面。
圣上眼眸轻动,笑得高深,轻缓问询。
“竟有此事,苏爱卿,此等祸乱朝纲者,不知是何许人也?朕倒是想看看,是哪位爱卿,如此放肆!”
行至句末,那积压的怒气轰然冲撞,却见那和蔼的笑容,完好无损地挂在圣上脸上,笑面虎,却是发威。
我了然此朝会之要旨,深深地笑了,继而神情微妙地昂起头来,轻吐字句。
“臣不知是何人作祟,只是与张乔延交集者,臣记录在案,一个不少。”
群臣之中一阵骚动,却在圣上状似无意的眼色扫过之时堪堪收住,冷汗直流。我笑得人畜无害,却剔肉啖血,一寸一寸地抽筋剥骨,将每一份迫害,加倍奉还。
我挥了挥衣袖,张怀民轻咳一声,裴林应声出列,大公无私的面色恰到好处。
“圣上如天之德,为苏将军正名,使清流复起。臣裴林,岂能坐视,愿献绵薄之力,为之指证张乔延同党残余,诛杀奸邪!”
这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却将这直言进谏,为舞师及己抱不平,言不公,雪前耻的层次生生抬高了一个阶梯。
圣上冷笑一声,高声道。
“那贼子挫骨扬灰尚且死有余辜,那么那些个谋士们,何尝不是活有余罪?”
我深以为然地颔首,不紧不慢,一句出鞘。
“张乔延之所以在谋逆之上如鱼得水,虽云国鼎力,却更赖于朝中高人指点,权臣拥护。”
我皮笑肉不笑地敛眸,杀机顿起。
“裴将军,话以至此,敞开说吧。”
裴林目色微凛,朗然出声,传遍大殿。
“张乔延之所以能全盘知悉殿下行踪,乃是掐准殿下的落脚时间点,所到之处的通关时间,最后落在抓包与苏将军所谓的碰头罪名之上,全归功于与云国接壤的长岭十八关。”
裴林抿嘴成线,目光灼灼,投向群臣中指节发白的一位,语气放缓,好似凌迟,宣读死期。
“长岭十八关偏僻,音讯不通,全归一人管辖,据我所知,溯及至上,最高官至,无意冒犯,尚书仆射,陈岑。”
被点名者扑通一声伏在地上,重重磕头,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连连辩解,笏板却护在怀里,滑稽模样实在令人避之不及。
“陛下明察,陛下明察,臣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陛下!”
我听着发笑,不加掩饰地鄙夷嗤笑。
“陈大人,我可觉着这话蹊跷极了。你说,若是毒投的猛些,您可不就是第一号功臣。那时,你也是忠心不贰的那一位。”
不轻不重的话敲打在已然抖得不成样子的陈岑身上,雪上加霜,使之彻底打了蔫,击溃了他残存的心智。他口不择言,叫嚷出声。
“陛下,苏钟离她离经叛道,牝鸡司晨,不可轻信啊陛下!”
一方玉印重重敲在案牍之上,一印定音。圣上大为光火,笑意褪去,冷酷道。
“大胆!你是要质疑朕所授虎符之将之忠心吗?”
他双眼眯起,杀心显露,沉声道。
“还是说,朕不是你所俯首称臣的对象?”
此言一出,陈岑情绪失控,乌纱帽歪在一边,简直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不是的陛下,陛下臣不知此事啊陛下,定是另有其人啊陛下听臣……”
人心惶惶之中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出,及时打断了崩溃在地的陈岑,沉着道。
“陛下,陈大人是否参与其中暂且不说,苏将军一面之词,不足以盖棺定论。”
我面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幽幽叹息。
“中书舍人林傅林大人,稍安勿躁,下一个,就是您的戏份。”
第一百零二章 险棋与伏笔
此言论一出, 等于是挑明了敌我关系,林傅瞬间的错愕,继而恼羞成怒, 阴恻恻地对上了我轻飘飘的眼神。
“苏大人说话不讲凭据,果然啊, 情绪用事, 是女流之通弊。”
我不咸不淡地瞥了趾高气扬的林傅一眼, 颇具任风吹雨打的无畏与轻盈, 反观激怒我好证此观的罪魁祸首, 我自按兵不动,倒显得他咄咄逼人。
我却不坐以待毙, 低调内敛地收了收衣袖里的物件, 轻起唇笑道。
“林大人等似乎对我的女儿身甚是关注,莫不是陈家与苏家的勾连因我从容而中断, 而林家的世交亦是陈家,甚是巧呢。”
我面上掠过一丝好整以暇的颜色,澹然接话。
“东宫詹事乃是霍执, 霍家素来与你林大人不对付,啧啧,公议之上,林大人要存私不成?”
林傅难掩惊怒,却只是瞠目结舌地望向风轻云淡的我, 气结不语,我袖口闪过虎符泛起的光泽, 眸底沉郁顿挫。
林傅恨铁不成钢地睨了趴在地上, 魂飞太虚的陈岑,收起激进的目光, 放柔了声线,大有重归于好的意图。
“苏大人,林某有眼不识泰山,误以为苏大人不顾大局,中伤了苏大人,还望苏大人海涵。只是,这陈大人为张乔延做事之事,确是空口无凭啊。”
我冷笑一声,讥讽地翘起嘴角,目色深沉。
“空口无凭?好一个空口无凭。据在下所知,张怀民外派之事,并不是公开的吧。”
林傅浑身一怔,望向我的眉目松动三分,有招架不住的迹象,可惜,此番局势之下,即便同党牵涉甚多,又怎不会选择明哲保身呢?
我加火送柴,不亦乐乎,眉宇微台,步步紧逼。
“云国密谈,临时起意不假,却是机密覆叠。其间交涉并非随心所定,却无确切时限。全程密诏,连我身为东宫羽林统领,亦无半点风声。林大人,您猜上一猜,沈观沈大人,怎么偏生赶上了趟呢?”
林傅手心微微发汗,心生寒意,对于我只攻不守的打法全无招架之力,低迷下去,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眼看着局势完全倾倒向我一方,圣上指尖抚过玉章,就要定罪,群臣之中快步走出一人。满座皆是不寒而栗,却无人明晃晃打眼望来,因为这下,圣上难断家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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