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72)
作者:风枕月
他与她并肩回了屋内,见一桌码的整整齐齐的小木块,淡淡颔首。
“辛苦了。”
“下次呢?依公子先前所言,它们需浸半月桐油,那下次来此,便是半月后?”
“没错。”
“那我这半月,该做些什么……”
他将她今日带来的那些零散残片收好,连着一方洁白新帕,一同搁在煮茶的案上。
“这半月,你可以再琢磨琢磨它的架构,顺便读一些讲暗器机关术的书籍,仔细想想,它们究竟是什么用处,又该在何处施展。”他说罢,便又打算回外间,刚行至屋门处,微微侧首,“还有,好好养一养你的手。”
她一愣,垂眸去看自己的手,却见手指上有刀划之痕,还有些细碎木刺。
她这双手,可是日日在万千花瓣榨出的鲜汁里将养着的,若是从前,见上面数道划痕,她定要委屈得哭一哭,可如今,她却没太当作一回事。
自她有记忆以来,还从未觉得如此心静充实过。
叶贵妃不喜诗书,便也没那个性子耐心教她,后来大了些,与哥哥姐姐们一同听太傅讲学,也只觉得枯燥乏味,唯一喜欢的骑射,还要惦念着,不可以把二姐姐比了去。
这个未名之地,却是不同。
王公子看似是在刁难她,可只她自己知道,来此一趟,究竟收获了多少。
他见微知著,虽是无心,却总能一语点醒她,为人更是细心妥帖,时时顾着她的情绪与礼数,不令她有丝毫不适。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摒去外界喧嚣,真真正正地沉浸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中。
她凝着桌上他留下的那块帕子,并没用它去擦自己手上的血迹,而是与那些碎块一起,小心收了起来。
她竟然有些期盼半月赶快过去。
可她还是要回那座名为皇城的囚笼。
既是囚笼,也是战场。
她想避世,想独善其身,可却总有人想要拉她下水。
她避了十几年,可正如王时所说,纵然不愿先发制人,也该纵横谋划,免得时常落入旁人的陷阱,最后反倒伤了自己。
*
东宫寝殿之内,她倚靠着床架,怀中抱着软枕,静静等拂云为她挑扎进去的小刺,困得将要睡过去时,手指忽地一痛。
“疼疼疼……”
她猛地抽回手来,睁开眼睛,却见拂云正恭谨地立在一旁,而正为自己挑刺的,正是季珣。
他跪坐在拂云先前用的软垫上,正一手拿着镊子,另一手空着,想来方才是握着她的手的。
季珣眸中闪过一瞬的无措。
“孤……”
“怎么,怎么是你。”
她见是他,抱着软枕,往床里缩了缩。
季珣同拂云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而后自那软垫上站起身来,坐在了她身边,又拿过她的手。
“怎么伤成这样?依孤所见,你不如别去了。”
“不行。”
她又往一旁挪,与他空出些许距离,试图抽回手来,却发现拽不动。
“别乱动。这木刺扎进去,虽没有多疼,可也总是难受的。”他又低头去用镊子拔她手上的细刺,末了,为她上了药,不禁感慨道,“孤从前拔箭,都没这般谨慎。”
她收回手来。
“多谢……可我本也没想麻烦皇兄,拂云做得好好的……我也没什么大碍,不劳你这般小心。”
她意识到自己又喊错了称呼,忐忑去看他,却见他眉眼淡淡,并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
她无端察觉……好像他除了担心自己的伤处之外,并不介怀她是否与外男相处,又相处了多久。
她垂了眸,神色微黯。
不知是不是他分外看重信任王公子之故。
从前她与九安哥哥多说几句话,他便宛若修罗一般。
如今倒变得格外大度起来。
她想起话本往往在成婚后便戛然而止,大抵是成婚便已得偿所愿。
既已实现了愿望,心口始终悬着的那口气便松了下来,变得无所求,无所盼,久而久之,连带着对枕边人也失了兴致。
不过这分黯然只持续了须臾。
她想起未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又隐隐开怀起来。
“那好,既然你没什么大碍,便与孤侍候笔墨吧。”
“嗯?”她讶异抬眸,下意识拒绝,“可我困了,我想睡觉。”
“那孤侍候你睡觉。”
他难得同她玩笑,正要伸手捞她,她却弯身一躲,跳下床来。
“别……我真的累了。我,我命旁的好看的宫人侍候你笔墨,你去处理公务罢……”
他的眸子冷下来,静静审视着她。
“阿盈,公务是处理不完的。”
“可皇后娘娘要我大度些。”
他见她眼里抗拒,一时扫了兴致,也不想与她伤了好容易维持的和气,起身道:“罢了,你自己好好歇着吧。”
“等等!”
他刚要走,却又被她喊住。
小姑娘怯怯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袖角。
他唇角不禁浮起了一丝压不住的笑意。
可本以为,她是想留他在此,谁料她开口道:“那个,我想,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闭了闭目。
这个女人,有求于他时,便如此乖顺,无事时,不是躲着他,便是张牙舞爪。
他恨得牙痒痒,却也只是道:“何事?”
“你,你自幼便是太子,定是十分清楚东宫众人的出身,我想问——”
“孤不想答。”他打断道。
“那算了,你走罢。”
她也不装了,干脆丢了他的衣袖。
“不过孤可以把籍册拿给你,你想要找什么,自己去里面寻。”
“好呀!”
她的眼睛亮了亮,往他身前迈了一步。
“报答呢?”他垂眸问她。
“什么报答?”
“你有求于孤,孤帮了你,你自然该报答。”
屋内落入静寂,一阵风自殿门拂过,微微卷起了她的裙角。
两人间的气氛霎时有些微妙。
少女拢在烛火下,咬了下唇瓣,神情却是自若且从容,硬着头皮抬指便落在自己衣上的系带处,没有羞愤,没有愠怒,也没有责骂。
他甚至无法看透她的情绪。
他静静等着她收手,而后质问他,“你太过分了”,甚至连她的语气都已想好了,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拉开了裙带,露出其中单薄的素衫。
夜风勾勒出她的窈窕身段,给室内添了丝旖旎。
季珣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一双如墨的眉却是越拧越紧。
他一步上前,抬手便拉着她的外衫。
正在她以为他会干脆剥下时,他却摸到系带,又为她重新系上。
“叶持盈,若是旁人也要你报答,你便也在他面前脱了衣衫吗?”
他想起她今日因感激,便主动告知他人闺名一事,心里有些赌。
一时之间,她答是不对,答不也不对,只得咬了咬唇,有些尴尬地怔在原地。
她要怎么说?
不是他从前总以这样的要求来羞辱她吗?
怎么如今她干脆顺了他的意思,他却又不愿了。
他蕴着薄怒,为她拢好衣衫,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手,没于东宫廊下的夜色中。
房门被他“砰”地踢开,又“砰”地合上,偌大的书房中仅余她与季珣两人。
她垂着头,被这两声响动吓了一跳,不敢去看他,却觉得始终有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无数个类似的夜晚闪回在她的记忆里,她不禁有些怕。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周遭的空气分外寂静,就在她一颗心悬至了嗓子眼时,他却终于转身,自书架上摸索几下,旋即露出其间的暗室来。
“第三架第五行,你自己滚进去,背下了再出来,孤不会容你再问第二次。”
季珣抑着火气,冷声道。
“滚就滚……又不是第一回滚……”
少女自以为声音放得极轻,却还是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