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41)
作者:风枕月
温池空无一人,她凝着地上残破的里衣与他来时丢给自己的那件外衫犯了难,最后不得已,穿上他的外衫,往殿内走去。
“你有衣裳给我穿吗?”
她的手指扣在门框上,有些拘谨,又有些不安。
她总不能穿着这身衣裳,徒步回清凉殿去换宫装。
他虽清瘦,可终究是男子,又比她高出一个头,宽大的衣袍荡在她身上,还需死死攥住衣襟,才不至于春光乍泄。
季珣趁她沐浴之时早已更了衣,如今衣冠楚楚,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寂矜贵,正埋头不知在整理着什么。
闻声回望,见她远远站在门边。
春风拂过,微微掀起他的外袍,露出那双白皙匀称的腿。
她赤着足站在毯上。
她似乎留意到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脚趾微微蜷了蜷。
周遭寂静半晌,就在她被他盯得越发局促之时,他终是开了口,淡淡道:“进来。”
仿佛昨夜那个放肆强势的他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经过圆桌的时候,她瞧见上面放着一套鹅黄宫装。
“皇兄若无事便出去罢,我还要……”
“孤一早就说了,还有要事未完。”
他不由分说打断了她的话,递过来半瓢合卺。
持盈未动,有些许迟疑。
“合卺酒。”他走近,将系着红绳的另一半塞给她,“喝下去,如此,便算礼成了。”
他与宋池说的要事,便是这个吗?
真是荒唐……
“皇兄不必如此,这根本做不得数。”
她觉得他当真是疯了。
正要推拒,却见他干脆自己一饮而尽,而后把自己那瓢也喝了下去,不由分说地将她扯进怀中,含住了她的唇。
“唔……”
她下意识推他,却被他攥着腕子,撬开唇舌,将酒缓缓渡了下去。
酒滑入喉,他骤然将她放开。
“孤昨日抱着你拜了天地,抱着你入了洞房,与你饮合卺,共云雨,燃烛至天明。民间大婚也不过如此,为何做不得数?”
他音色沉沉,不容置喙。
可他不是普通百姓,也不会与她归于民间。
这样的仪典,除了他自己心满意足,对谁都做不得数。
她抵着小桌咳了半晌,缓缓抬首,哀哀瞥他一眼,极力稳出无谓的模样。
“皇兄觉得算,那便算吧。”
少女撑身之时,便忘记了攥着衣襟,领口斜敞,露出半遮的令人浮想联翩的红痕。
那些都是他留下来的。
那时,他细细吻着她,狠狠占据着她,听她带着哭腔的讨饶。
她那些哥哥,叫得一点都不心甘情愿。
可他却能感知到她真实的情绪——
她喜欢,却又不耻,她害羞,却又愤怒。
这些真实交织成了一个鲜活的她,而不是一个口中说着“皇兄觉得算,那便算”的提线木偶。
他掩下自己的心绪,凝着她道:“孤命人唤来了拂云,今后仍由她贴身服侍你,东宫之人也供你差使,若他们有什么不周之处,你便同孤讲。”
她低垂眉眼,显得温顺乖巧。
可他知道,她看似柔弱听话,骨子里却是个极为倔强的人。
不过,总有一日。
他相信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的。
他没再耽搁,迈着一贯沉稳的步伐离开。
她抬眸凝着他的背影。
天光大亮,日头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却依然难融冰雪。
他走后许久,拂云才蹑手蹑脚地进来,见到她,便红了眼眶:“公主,这……昨夜您不是与贺公子大婚?殿下他……”
“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依着咱们往日的模样相处。”她温声吩咐道,“别惹着他就是了。”
她走至更衣的屏风后面,将他的外袍随意一搭,“来为我更衣梳妆罢。”
拂云抹了抹泪,拿起宫装,只听屏风后面的公主小声地骂。
“疯子。”
妆罢,持盈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娇俏,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盯了半晌,忽地瞥见颈子上满是昨夜留下的痕迹,忙又掀起粉盒,再盖了厚厚一层,却还是不能彻底盖住。
只得吩咐拂云去替她寻一个兔毛围脖。
拂云替她围上,道:“看是看不出了,只是这天已经暖了,公主还带着冬日里的围脖,也不怕旁人奇怪……”
“那也总比示于人前强。”
她在镜前最后理了理发髻的步摇,终是出了门。
至麟瑞殿时,其间已是鼓乐吹笙。
她站在阶下,想着即将要见到上一世最恨的那人,一时心跳如擂鼓,莫名紧张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迈上白玉石阶,入殿礼道:“臣妹来迟,还望皇兄恕罪。”
歌舞未停,可一时间,数道目光齐聚在她身上。
季珣自知她为何迟到,只不动声色地看向随北燕使团一同入京的周辞。
周辞手中摇晃着酒壶,单手撑着侧脸,歪着身子坐靠在椅上,一派颓废风流之气。
他唇角噙着笑,目含玩味之意。
“今日谷雨,乃春日最后一个节气,怎的公主……竟还这般畏寒啊?”
第34章 动如参商(一)
殿内忽地静了下来。
在座无人不知她一夜之间出嫁又和离, 虽不明其中因由,但也觉得荒谬,见她如今穿着怪异, 心中的猜测更是早已飞至九霄云外。
众人的审视宛若针尖自她身上划过, 非要剥下她的伪装才算完。
怎么办?
其实这话并不难答, 上一世她在北燕没少被为难,早已练出了四两拨千斤的本事。
只是季珣心思缜密,若她对答如流, 他定会察觉出端倪来。
可她也不能置之不管。
失礼不说,流言本就是把杀人的利刃。若她回避, 日后不知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她的手掩在大袖之下紧紧攥着, 渗出了些薄汗, 抬首望向季珣。
季珣见气氛不对, 正要帮她寻个托辞,她却冲他盈盈一笑, 而后率先开口。
“持盈本是奉旨成婚, 奈何皇后娘娘偏爱,还想再多留几年。持盈不愿见帝后因这等小事闹了分歧, 故而决意遵旨出嫁, 为陛下病体冲喜, 再请旨和离,回宫好好侍奉娘娘。天下本就皆以帝后为奉,贺府更是娘娘母族, 自然愿意两全。只是……昨夜坐在轿上来回颠簸, 甚是疲累, 又吹了冷风,故而落了枕。太医叮嘱持盈要好生保暖, 不可再吹风,劳烦各位挂心了。”
说罢,她特地转身,礼拜贺皇后,却僵着脖颈,不容众人挑得一丝错处。
既是他们母子折腾的事端,便由他们来做保吧。
“……哈哈,是啊,持盈这孩子孝顺懂事,我那几个侄儿不成器,本宫当真是舍不得,只等着日后为她再指个更好的人家。”
贺皇后端坐在食案后,不得已赔着笑,心中早已恨得牙痒。
她分明是在威胁她!
言下之意,便是她已知晓那日贺风一事是她指使,又明里暗里责她不遵圣命!
可偏偏她的好儿子比她还要荒唐!
她不陪着她做戏,难不成要将这等宫闱秘事,宣扬的人尽皆知不成?
季思虞巴不得她与贺九安的婚事告吹,如今只在一旁托腮看戏,幸灾乐祸道:“可今日我没听说哪位太医入宫啊,五妹妹这落枕,是哪位圣手相看的?”
“自然是沾皇兄的光,请的是养心殿为陛下侍疾的太医令,方太医。否则如今怕是连床都下不来呢!还望各位没因我来迟而扰了雅兴。”
她微微欠身,俏丽的脸上挂着清甜笑意,看向季珣的眸子却是幽幽,宛如一隅看不见底的深井。
他自然会替她圆谎的。
季珣端坐在高位之上,眉梢微扬,睥睨着众人,云淡风轻道:“长宁客气了,赐座。”
他蓦地有些看不透她。
上一世的此时,她还在因他不理会她而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