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115)
作者:风枕月
他归根结底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可能盲目相信一个红口白牙的女子纸上谈兵。
“你能留在这儿制兵,与这些匠人同吃同住吗?你把你所说的东西制出来,证明给我看。”
没有姑娘家愿意与一群糙汉共处,还是在这整日高温,汗如雨下的炼铁之地。
他想要她知难而退。
没想到,她竟一口应下了。
“我可以。”
起初,他只想看她何时退缩,可看着看着,却见她一往无前,宛如蔽去乌云的盈盈明月,辉耀于暗夜,独成一道煌煌天光。
想到此处,他又饮下一杯酒,道:“还有,那公子……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嗯?”她轻声疑惑到,显然没想到他会同她谈起王时,“此话怎讲?”
“我今日问他是否心悦于你……”他垂下眸子,有些心虚。
宛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原本微醺的持盈顿时冻得再清醒不过,猛地站起身来,有些羞怒。
“你问他这个做什么?”
“怕什么?又不是让你问……别这么凶嘛。”尚隐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来,“你先听我说完。”
“他怎么说的?”
“呃……他什么也没说。所以我才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个大男人,犹犹豫豫,纠纠结结,磨磨叽叽,好生没有担当,我可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你喜欢我吗?”
她冷不丁地一问,打断了正在发表感想的尚隐。
“啊?”
尚隐愣在原处,可待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时,却再开不了口。
持盈并未在意,只是笑了笑,拿他方才的话刺了回去。
“你也一样。”
她轻松起身,往门外走去。
“钱我付过了,酒我也喝够了,你慢慢吃着,我走了。”
屋门自内而外合上之后,应隐望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却顿感索然无味。
她说得没错,他也一样。
只因他明白,她待自己并无男女之情。
若答喜欢,日后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若答不喜欢,此后的时光更是再也无望。
答什么,都是错。
那……那个男子呢?
他又为何不答呢?
从前他不在意她的过去,只因他觉得未来才更为要紧,可如今,他却有些在意了。
他想了解她的全部。
持盈扶着栏杆吹了片刻凉风,稍稍缓了缓心情,便往楼梯走去。
刚拐过弯,便见楼梯边上的墙面倚着一个墨衫男子,忽闻楼梯传来响动,恰抬眼望来。
轻风拂起他额边的碎发,显得闲适却又落寞。
她的步子放慢了些。
“公子?你不是……有旁的事吗?”
“我在等你。”
男子声音沉沉,望见她,忙转身站好,又是一副长身玉立的翩翩之态。
她只觉得莫名熟悉,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心头蓦地一酸。
可他们怎会是同一人呢?
她在心中自嘲道。
“等我?”
她撇去心中残念,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待还剩三阶时,男子却不由分说地圈住了她的手腕。
“你随我来。”
第73章 柳暗花明(七)
“哎!”
她轻呼一声, 忙抬头环视四周,确认无人看见后,试图自他手中挣脱出来。
可他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既不足以让她挣开, 又不会捏痛她半分。
她只得随着他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今日尚隐邀你, 你不是不来吗?如今扯着我做什么?”
他微微抿着唇,看起来心情不大好,随着略急的步子, 掀起一丝微凉的夜风。
伴着这夜风,她却嗅到了一丝他身上沾染着的酒香。
似是这食府特有的千金醉。
都言千金难买一醉, 可这酒正如其名, 价格极为昂贵, 也的的确确容易惹人酒醉。
她那样的酒量, 纵然眼馋许久,却是碰也不敢碰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她可不敢在外面喝醉, 白白给旁人露破绽。
“你……喝酒了?”
她试探问道。
回应她的却只有“吱呀”一声门响。
他带她走进一间客房,不偏不倚, 恰是她宴请尚隐的楼下一层。
直到带着她坐在百年梨花木制的椅子上, 他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她凝眉望着眼前满满的一桌菜,侧首问身旁人:“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吃饱了。”
与此同时,她瞥见他身前放了两只酒壶。
若是没喝完, 席间是断不会出现第二只的。
看来, 他独酌了许久。
“你不是说, 要给我接风吗?”
他为她添了酒。
“可你那时并未答应我。”
“所以我自己摆了这桌,等着你。”
他的视线落向满桌的酒菜。
“你只消陪我呆一会儿就好了, 这些都是你素日爱吃的。”
北境民风豪爽,待客自然一如其风气,各类锅子与整只牲畜的烧烤屡见不鲜,与南方的精致小巧大相径庭。
她细细看去,果真如他所言,都是她昔日爱吃的菜式。
可她却猛地抬首,迎上了他有些怔然的目光。
“你怎对我喜欢的菜式如此清楚?”
她的声音比方才高了些,虽极力佯装平静,他却仍品出了一丝恐惧。
她在怕什么?
他有些不明白。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蹭地站起身。
“我问你,今夜这宴席还有谁?他是不是也来了?你带我来这儿,可是赴一场鸿门宴?”
他只静静地坐在那儿,余光所见是女子的素色衣裙。
“并无旁人。”他淡淡道。
她不大相信他的话,简单环顾一番四周,而后转身往房门跑去,刚一打开房门,却被身后的力道禁锢住。
房门再次被人合上,甚至以她的背封住了缝隙。
身前人离她极近,呼吸不大稳,合着酒气吐落在她的面上。
“你听我说……”
他话未完,一只极薄的刃便顺着他的手腕划过,登时渗出一道红线。
血滴连成珠串,沿着他的手腕滴下来,恰落在她层叠的衣裙上。
他有些不敢置信,却仍固执地不肯放开她。
“我不想伤你,否则此时你已经没命了。”
她望着在身上晕开的血渍,握了握藏在右手中的箭囊,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在心头弥漫开来。
此刃只是警告,若她真想毁了他,他方才这样没有防备,直接割断他的手筋,废了他那条手,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暗器还是他所授,如今却要用在他身上。
“你放手,自己好生包扎一下罢。”
“不。”
他目不转睛地凝着她,若非那双俊秀眉眼因着疼痛微微蹙起,仿若衣上的血色只是她的幻象。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踪迹,今夜只有你我,你不必……这么害怕。”
他不顾自己手上的伤势,执意要同她解释。
“至于你素来喜欢吃的那些东西……是陛下提起你时偶然透露的,我便记下了。”
他思来想去,仍是同她扯了谎。
她那样不愿见到他,若是知道他便是季珣,他定会再次弄丢她。
“是吗?”她坦荡地回望,“陛下偶然透露,公子便记得这样清楚?所为之何?”
“我……”他一滞,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她想起先前尚隐同他所言,唇角噙起一抹释怀的笑。
“公子不必解释了。你是京城人士,只是偶然来北境一回,权当你我的遇见是一场梦吧,梦醒了,总要各为其主。”
“你此生真的再不打算回京吗?”
她摇了摇头。
他眸中的期盼一点一点熄灭。
良久,他呢喃道:“那若是我也留在北境,陪着你呢?”
那声音极轻,宛若漫天飞雪中的小小一片,转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