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100)

作者:风枕月


“如今您的刀,可还在陛下胸口插着呢!您率兵自城外闯宫之时,一路商户百姓,可将您的一举一动悉数看在眼里!事已至此,人证物证俱在,你难道还不愿承认吗?”

“你!”

“你口口声声言陛下有难,敢问陛下所遭何难?证据是何?何人传信与你要你勤王襄助?是皇后,还是太后!难道要凭一道莫须有的揣测不成?”

“你……”

张大人指着季珣,双目欲裂,青筋暴起,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最后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血珠牵落在他的胡须之上,淅沥在沉淀着木色的地板。

“臣辅佐陛下几十余年,何不忠心?怎容你随意安插罪名?毁我一世英名……”

季珣提到过一路的商户百姓。

她不由想起在宫城外看见的那些人。

那些人分明不是普通的百姓,可既然皇兄率先提及,便是他安插的人。

他有宫城内禁军调动之权,那么在长街上的人,当是禁军。

厘清这一点,她大抵猜到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张大人的话是不错。

他并非世家出身,早年间乃是由陛下一手看重提拔,自然也对陛下忠心耿耿,同时,也曾忠于陛下信赖的叶家。

可后来,叶家遭陛下忌惮,渐渐偏向太子,便冒出了个屡次为难她的张芸芝。

所以,张家应是早对陛下卧床不起生了疑,已经倒向了贺皇后。

在一而再再而三对她下手之后,终惹得季珣忍无可忍,从而成为了祭他登上龙椅之前的第一滴血。

她忽地想起了今夜陪她赏烟火的那个人。

若皇兄为张家设下了这出自投罗网的大戏,那么他呢?

他应是皇兄信任之人,在今夜这样待她,又是几分情真,几分算计?

第62章 山重水复(二)

她甚至不敢再往下细想, 只觉得自己先前的心思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实在太过可笑。

“张玄,你可认罪?”

季珣形容哀痛,这痛却不达眼底。

“哈哈哈!”张大人仰天长笑, 甚至笑出了两行浊泪, “认罪?臣有何罪!臣接过密令, 率兵来到这养心殿时,陛下已是昏迷不醒!待臣醒来,那刀已然插在了陛下胸口!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你……定是你!竖子!在养心殿之中下了什么迷药,以至于我刚入其间, 便昏厥过去, 反遭你栽赃陷害!你身为国储, 这天下早晚会是你的, 你又何故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贪心不足!”

听见这话,季珣蓦地冷笑出声。

“张大人身居朝堂数十载, 难道不知说话要讲实据?若孤在养心殿中下了药, 那贵妃娘娘为何安然无恙,反倒成了你弑君的人证?”

叶贵妃颤抖不停的肩骤然一滞, 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持盈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前, 迎上季珣的目光。

“她看见便是看见, 没看见便是没看见,你不要逼她。”

张玄见叶贵妃处似有转机,忙抓住不放。

“臣既有天大的胆子弑君, 自然不会心软放过这个女人!可她如今还安然活着!”

“是啊, 张玄大人。”他自唇边溢出一声轻蔑的笑, 轻描淡写道,“她如今活着, 自然是因为她那时机警,躲了起来,却在暗中窥见你所做下的一切,否则,她也该被您给杀了。”

他在威胁贵妃!

他三两句话间便已编好了说辞,依他话中之意,她若不按他的意思行事,便也会变成一具尸首。

“叶娘娘,您可瞧见了吗?”

他软下语气,好似真正拿她当尊长一般对待。

叶贵妃猛地回过神来,却只躲闪着众人的目光,良久,喃喃道:“对,本宫瞧见了。那时他破门而入……他一脚踹开了殿门……本宫听见响动,忙躲进了空置的柜中,自缝隙处窥探。谁料,谁料待他拐至陛下床前,竟……竟向陛下举了刀。”

持盈默默看着她。

她虽是受了大惊吓,可断断续续间,竟将季珣所说之事严丝合缝串了起来。

“很好。”季珣赞道,“叶娘娘,还望您能将方才所言写成一纸证供,有朝一日,亲自宣读于堂前。”

叶贵妃胡乱点了点头。

“呸!愚蠢妇人!”张玄朝叶贵妃和持盈所在的里间狠狠唾了一口,“妇人!误国!纵然你们沆瀣一气,总还是有法子!对,对了,验尸!验尸!一验便知陛下是因何驾崩!”

持盈见张玄竟慌不择言了。

皇帝乃真龙天子,即便殡天,也轮不到他来折腾,若细究起来,单这话已属实是大逆不道。

她本以为季珣会就此含糊过去,谁料他竟凝了他半晌,微微颔首道:“那孤便全了你的心愿。”

他朝外吩咐道:“宣太医。”

持盈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宣太医?

他居然敢真的宣太医?

张玄难得因他这一决定安静了下来。

不消多时,太医院众人便赶到殿前,一一被丢进殿内。

一时之间并立如此之多的太医,连偌大的养心殿都显得过分拥挤。

他朝众太医挥了挥手。

“你们且去验一验,瞧瞧陛下是否死于刀伤。”

持盈听着,只觉得他这番话说得太过巧妙——

纵然太医之中有不明所以之人,也会因他这句颇具引导意外的话,做出偏离事实的回答罢。

果真如她所料,众人验过后摇头叹气,最终的结论确是刀伤。

张玄蓦地颓唐下来,良久,终是苦笑出了声。

“好,好,好一个太医院,好一个上下长了同一张嘴的太医院!是老夫愚钝!老夫早该想到你们沆瀣一气!否则陛下又怎么会在养心殿中卧床不起将近一整年!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持盈只揽着受了惊吓的贵妃,不愿再去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

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百姓的目睹,贵妃的指证,太医的供词,条条件件已然给他书写了一封完整的罪名,如今只消等待他认罪伏诛。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皇兄是要比周辞更为狠绝。

“竖子小儿!”狂笑了一阵的张玄忽地断喝一声,“今日栽在你手,算老夫自认倒霉!可张府上下——”

张玄见已无转机,本想为家人留一条后路,谁料季珣竟打断了他。

“你是想说张府上下何辜?”他挑了挑眉,“那孤倒想问一问大人,孤的皇祖母何辜?以至于在生辰宴上,被您一手调教出的好女儿摆布!孤的太子妃何辜?屡次遭她设计陷害,还需为自证奔波劳碌。大人管教女儿之时,可曾有想过孤的家人?”

她想起她曾经扬言要严惩陷害自己之人,所以那日在东宫之中下命杀了张芸芝。

可谁曾想,他的报复要比她猛烈得多,若旁人知晓了他的手段,此生怕也是不愿再得罪他了罢……

“小女已然被处死,难道如此……都不足以让殿下泄愤吗?”

季珣定定看了他许久。

“不足。”

他行至书案前,唤道:“宋池。”

“臣在。”宋池闻声而来。

“传朕旨意,张玄弑君谋逆,证据确凿,念其昔日军功,赐自尽。张府上下一干人等,男丁发配至西南戍边,永世不得回京,女眷则悉数没入官奴。张贤妃久居宫中,为先帝生儿育女,故留其一命,迁居皇陵,为先帝祈福。”

他搁下笔,自一旁轻车熟路地拿出传国玉玺,盖于其上,而后命宋池将这道旨意递与张玄掌心,淡淡道:“带下去罢。”

他的自称已从孤变作了朕。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自称,一朝得见,只觉得自己离他更遥远了些。

养心殿内暂时安静下来时,她便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扯开唇角笑了笑,终于问出了想问已久的问题。

“可是皇兄命王公子将我支出宫中的?”

季珣眸中墨色翻涌,良久,轻声应了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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